赵月迟疑地抬手触碰伤痕,指尖染上了血。
尽管赵月已经输了,可那美貌少女却骤然扬眉,冷眼望着李未央,吐出几个字道:“你是谁?”
这话问得极端古怪,旁人没有特别在意,可是李未央却听懂了。赵月的武功路数跟刚才的灰奴如出一辙,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女眷,他们看不出来,可是那边却已经全看明白了。这少女,是越西人!而且,明显有着很高的身份!李未央明白这一点后,下意识地看了赵月一眼。
就在这时候,拓跋真已经快步赶了过来,他看了场中的情形,顿时笑了起来:“我不过慢了一步,怎么就打起来了。”
少女挑了挑眉毛道:“你倒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巧我要收拾人了你才来!”
言语之间,竟然有几分亲近。
拓跋真看都不看李未央一眼,道:“有事耽搁来晚了。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表情都这样怒气腾腾的?”
九公主好不容易看到兄长,眼睛一红,道:“三哥,她带着一群人冲进园子,还打了我一鞭子!”
拓跋真却皱眉,看了九公主的伤口一眼,眉头一松道:“还好,没有大碍。”
九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拓跋真,然而李未央却从对方的态度,隐约猜到了这个神秘少女的身份。
“小九,你向来骄纵任性惯了,居然对越西的贵客也这样没道理,还不快向安国公主道歉!”
拓跋真面色沉沉地低声斥责道。
所有人都是一愣,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眯起,原来是她。安国公主,十六岁,乃是越西的裴皇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可谓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这位安国公主做事毫无忌惮、胡作非为、穷极奢欲也是出了名的。
越西距离大历隔着一个南疆,所以向来来往并不密切,尽管如此,却还是有许多关于这位公主的趣闻传到大历。据说越西的长公主建了一座快活园,十分的美丽豪华,安国公主不甘心被亲姐姐比下去,于是自行强夺民田,开凿了一个大池,取名为昆仑池,甚至用玉石砌岸,两岸皆种满奇花异草,不论春夏秋冬都是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在月光下照着,分外清澈。据说她还沿池造了许多亭台楼阁,招集了许多渔户、猎户住在那里,她自己也打扮成渔婆猎户的形状,在池上钓鱼或在山上打猎。为了造这座池子,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占用了百姓多少的良田,永宁公主跟她比起来,完全就不够看了。
李未央看到安国公主这张脸,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她并不放在眼里,她在意的是,李敏德会怎么看待这件事。而且,赵月的身份已经暴露,对方说不准很快会找上门来吧。她并不惧怕这安国,但她不想招来越西皇室。
到时候,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拓跋真笑容满面,道:“皇姐,是弟弟的不是,没有早一步跟你说起安国公主来我朝,父皇命我带她来您这个新园子参观,谁曾想她先走一步,却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安国公主笑道:“原来这个真是贵国皇帝说的那个了不起的园子啊,连我别院的一半儿都比不上呢!”
言谈之间,一副这里是穷乡僻壤的样子。
永宁公主不由气愤,这园子花费三年时间才建成,已经是大历皇室之中最好最漂亮的建筑,是皇帝特别送给她的礼物,可是现在听安国公主的意思,根本没有放在眼睛里,她不由压住气,道:“哦,看来我这里没办法招待安国公主了!请你尽快离开吧!”
永宁公主虽然为人严厉,却向来很知道轻重,这样生气地下逐客令,可见已经气恼到了什么地步。拓跋真原本很在意这个皇姐,因为她在皇帝面前一向是很有地位,可是现在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笑道:“皇姐何必动怒,父皇已经命我在这里召开一场宴会,现在更改地方,怕是不合适吧。”
永宁公主的面色大变,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下了旨意要在这个园子里接待安国公主,当下想要拂袖离去,可是看到安国公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由强行压下愤怒道:“既然如此,那么,公主请吧。”
然而拓跋真却站住,望着安国道:“不知燕王殿下——”
安国笑道:“我四哥可忙着去看大历的风景,没空陪我呢!今天这宴会怕是不能来了,还要请三殿下好好陪我才是!”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明摆着对拓跋真充满了兴趣。李未央不由看了一眼拓跋真的脸,只一眼她便断定,拓跋真对安国公主也很“柔情蜜意”,但这种柔情蜜意,似乎是别有用心的。想到庞大强盛的越西国,李未央突然就明白了拓跋真的心思。他需要安国公主,或者说如果他能成功娶了这个女子,比大历任何一个名门千金都要有帮助。
“只要公主殿下相邀,我随时奉陪就是。”
果然,拓跋真的笑容十分和煦,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李未央很明白,若是拓跋真想要讨好女人,必定能够手到擒来。看这安国公主刚才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在拓跋真面前却是无比娇俏。李未央开始为她的未来惋惜,又是一个一头栽进去的女人……不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谁都阻止不了。
拓跋真说的没错,他刚才不在,的确是去安排宴会去了。等他们到了园子的东边才发现,不少的客人都已经到了。看到公主来了,客人们纷纷站起来行礼。永宁公主的面色始终是铁青的,九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李未央看不出喜怒。而一直面带笑容的,就是拓跋真和安国公主。他们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并未发生似的,示意众人免礼。
大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两位公主都是满脸的不高兴,而且到了宴会不久,九公主便先行退席,说是刚才受了伤。可是,好端端地在院子里游览,怎么会受伤呢?这话却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再看永宁公主面色阴沉,大家便都去了刚才的满面欣喜,静寂下来。
李未央已经吩咐赵月下去上药,她自己则坐在位置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似的。她本来打算立刻告退,可是永宁公主却悄声请求她留下来。李未央抬起头看了永宁公主一眼,却见到她一脸愤恨地盯着那安国公主,像是恨不能上去给那人一巴掌。
拓跋真笑道:“今天安国公主到访,原本该由皇兄接待,可是他另有要事被父皇宣进宫去,便先由我待客,晚上还会在宫内举办欢迎宴会,请公主不要见怪。”
安国公主微微一笑,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拓跋真道:“三殿下太客气了,是我们贸然到访,反倒是叨扰了。”
跟刚才的嚣张跋扈完全判若两人,令人不自觉地怀疑她是不是有两张面孔。“我听说,今天特意请了大历最富盛名的潭云和墨大家两人,可是真的?”
潭云的确有名,不过有名的并不是她美丽的面容,而是她琵琶技艺纯熟,堪称天下第一。拓跋真拍了拍手,便看到潭云抱着琵琶缓缓走过来,向众人行礼后便坐到了一边,右手挥指轻轻一捻,一阵萧瑟的秋意扑面而来。她轻轻拨动小弦,便送出了如同婉转秋风的私语,让人一瞬间如同置身寂静的秋夜朗月之下。
李未央静静聆听,竟觉得隐约有往事浮上心头,心中不由大为惊诧,这琵琶竟然能弹奏到如此出神入化,令人不由自主便想到过往的神奇效果,天下之间也独有潭云一人了。
潭云的演奏渐渐深入,转腕拢弦或挥或抹,声音仿佛仙乐自天上而来,绕在园内回转不去,仿佛金鳞玉佩互相撞击,疑似九霄天乐下云端。到了中途,她突然手指轻轻一划,接着凝滞不动,一丝余音从她手中渐渐散去,变得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