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李恒脸色十分平静。 本部三万兵马。 加上吕师夔的新附军,九万大军的绝对优势,他不需要冒险,那种爆豆子般的响声从来没有听过,己方前线的混乱也非常明显,他决定等待天明再战。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山顶军寨,探马赤军如潮水般退去。 正如进攻时如海啸般涌来,在一波手榴弹地打击下,后队又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军寨中恢复了平静,只有满地残肢断臂和浓稠的鲜血提醒人们,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寂静的夜空中。 偶尔传来一两声濒危伤员弥留之际的叹气声,除此之外,伤员们哪怕伤势再重,也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金刚团副团长兼第一营营长仇灭虏,率领援军及时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蕉岭关。
虽然聚在他身边的士兵并不多,但关后山道上人影绰绰,火把连成了长龙。 王天来战刀杵地,激烈搏杀后。 肺中似有火在烧。 声音也变得嘶哑:“仇团长,一个团全来了?我这儿还有两百个活着的。 就全交给你了!”
在漳州总督府的军事会议上,两位原籍泉州地将军一见如故,此时交情已如多年老友了。 仇灭虏摘下腰间薄钢片压制的水壶,给他灌了半壶清水下肚,“老子手上就一个连,加上营部!刚才两千义军还在半山腰上,我就带着一个连上来,三个排轮番放枪,把兔崽子们吓了回去,哈哈哈,原来探马赤军也不是三头六臂!”
一个营?还只有一个连的兵力?王天来忽然觉得口中甘甜的清水变得苦涩,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汉军一个整营加上义军的两千兵,就是西北战线最后的援军了!刘深攻梅州,玩围三缺一地把戏,老子正好派两个连趁天黑,从山路摸进城去;这边就剩下营部和一个连,还有陈大帅给的两千精兵。 ”仇灭虏诚挚的看着王天来的眼睛,“山下是刘深的一万蒙古军、两万探马赤军,吕师夔的六万新附军,陛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在这儿坚守十天。 王老哥,咱们加起来刚好两千五百人,能不能守住?”
王天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差点儿没提着仇灭虏的脖领子喊:你问守不守得住,我们两千人在这里拖了吕师夔半个月,十个人只剩下一个也没丢了蕉岭关,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血战余生的两百位勇士,哪怕是身受重伤靠在土墙上喘气地,也把胸脯挺得高高地,我们只有两千多人,山下是九万大军,但我们是顶天立地的战士,山下地敌人,不过是群一二三四等的奴隶!
汀州城下,攻势如潮,震天的呐喊声中,没人听到骑在大宛马上的蒙古上万户,低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见惯了漠北草原风刀霜剑,柔软的江南烟雨曾经让也迭迷失陶醉期间,懦弱的宋人,无能的宋将,伯颜丞相南征时,往往一个蒙古兵可以打十个宋兵,一小队蒙古兵便能追着上万宋军跑上几十里,直到跑得两腿发软,跑到江河湖海中淹死,也没有谁鼓起勇气转过身子,用武器和少得多的蒙古勇士拼命。
但现在,面对十倍的兵力,大元朝最精锐的蒙古勇士,宋人们竟然守在城中半个月,没有一点动摇!
蒙古勇士们箭如雨下,城上射下的箭矢,速度和准确与草原雄鹰相比,自然望尘莫及,但弓手们就是死战不退,借着堞垛的掩护。 持续不断地和你对射。
陷阵队、先登营挺着锋利的弯刀爬上城头,宋人不仅不逃走,还敢于拿着武器和粗壮的勇士对砍,也迭迷失从土坡上清清楚楚的看见,一名先登营百户的翎根甲上扎满了羽箭,倒地之前,挣扎着把弯刀砍入了面前敌兵的肩膀;受伤的义军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翻滚,突然。 他捡起一支箭,把锋锐地箭矢插进了百户的咽喉。
旁边身穿罗圈甲地牌子头狂吼着一刀劈下,义军士兵的人头盘旋飞下了城墙,血水从脖子断裂处喷飞三尺高。 两个义军弓手射完了手中的箭矢,他们一起扑上来,一人用手抓住牌子头手上的弯刀,武士大力想抽回弯刀。 刀锋一旋,抓着刀的手指就和主人分离,正当他要顺势劈下的时候,第二名弓手已拔出腰间的匕首,刺进了他地心窝。
不少明显是新招募的民军,手上拿着的长矛杆子还带着淡淡的青绿色,他们居然毫不畏惧的和蒙古武士们以命搏命,两个、三个甚至四五个人。 和敌人同归于尽……
如火如荼的攻势渐渐疲软,终于难以为继,登上城头的小股元军被一一肃清,战场慢慢回复了平静。
钝兵于城下半月,从城墙下退回来的蒙古勇士地眼睛里,也没有了过去那种不可一世的骄横。 草原民族尊敬勇士。 汀州遇到的对手,值得尊敬。
这样的对手,横扫天下的蒙古精兵很少遇到,扬州李庭芝、鄂州张世杰,还有那永不屈服的合川钓鱼城,值得蒙古勇士尊敬地对手,已经不多了。
没想到,在汀州还能遇到一位硬骨头,也迭迷失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眯起了眼睛。 现在他不得不同意使者入城劝降了。
身为塔出大帅的爱将。 他为了大帅战无不胜的名誉考虑,以正在攻城为理由。 将张弘范派出的劝降使者阻拦了两个时辰,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汀州城仍旧屹立在南下闽广的通路上,像一把铁锁牢牢的锁住了十万大军。
使者是守将陈子才的好友,他如愿见到了这位多年故交。
“大元崛起朔方,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 夫汉者,琉球一隅之地,篡夺故宋之贼,欲与大元争天下,诚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仆为将军计,携蒙汉都元帅张大人书信来,请将军为蒲田陈氏、为麾下将士着想,及早归降大元,吾皇千古雄才,必不惜裂土分茅,以高侯相待。 ”
陈子才剑眉一挑:“哦,书信何在?”
使者心头一喜,忙不迭的将信双手呈上,谁知陈子才接过后看也不看,撕得粉碎,仰天大笑道:“我蒲田陈家有西湖岳王庙尽节的状元,有守城不降身被车裂地通判,却没有屈膝事敌地汀州知府!”
使者恼羞成怒,厉声逼问道:“大元天兵一旦破城,军民人等玉石俱焚,将军就不为城中百姓乞活,为麾下将士乞命吗?”
陈子才没有回答,而是问守城的士兵和民夫:“告诉他,你们想苟且偷生吗?”
一名胡子拉碴地老兵,张口就是扬州土话:“标下是淮南人,蒙大元天恩高厚,全家都入了土,现而今标下只想早点下去陪爹妈,倒有点嫌命长了!”
几名年轻士兵不屑看了看使者,一言不发。 他们的老家在赣州,如今的赣南,已被蒙元屠刀变成了巨大的坟场。
“使者大人还是回去吧,咱们粗人,不懂得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兴化人挡了唆都七天,全城被屠三万多,只剩下二十七个人。 咱汀州人,未必比兴化脓包。 ”民夫们喊着号子,抬石头加固城防。
使者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瞳孔一下子缩紧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绝对无法完成:西南角被回回炮轰塌的城墙,已经修的完好,甚至比垮塌之前更为结实。
因为堆砌砖石的糯米灰浆中,凝结着战死英烈的鲜血!
用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
第214章 合围
唆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作为一名札剌儿氏的宿将,他从忽必烈的宿卫做起,自斡难河畔一直打到云贵高原的大理国,平山东李璮,攻襄阳下建康取临安克处州,大大小小数百场战斗,锻炼出他野狼一样的凶残、野狼一样的灵敏嗅觉。
往北,平缓的山丘间似乎隐藏着重重杀机,放出的侦骑探马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从最初的三十里到十天前的二十里,再到现在的不足十里,许多大元帝国的勇士,从军营出发之后就再没能回来。 侥幸逃回的侦骑报告,灌木丛中砰的一声响,火光一闪同伴就摔下马去,不是胸口开海碗大个血洞,就是脑袋成了个烂西瓜。
究竟是怎么回事?唆都组织了一场猎杀行动,然而设好的陷阱不但没能引出敌人,骑在马背上的骑兵反而成为敌人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