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心下暗嗤,怎么看她都觉更像自己爹娘,口中自免不了欣然应道:“可不是,瞧这眉眼风姿,俨然叶公当年。”
秋往事虽早知道江栾对她厚爱有加,却一直以为小半是因怀念叶无声,大半仍是因了卫昭。哪知今日一见,他的热情着实超乎想象,倒似比卫昭还要着紧。她心下大觉怪异,虽对江栾如此亲热颇不适应,但瞟见李烬之垂着眼立在一旁,显是不想引人注意,少不得也扯个热络的笑容,欠身道:“皇上还记得先父,往事感激不尽。”
江栾一摆手,佯作责怪道:“叫什么皇上,你是御封扶风公主,该叫皇兄才是。”
秋往事虽不喜这一套,可见他情意真挚,对他也颇有好感,便点点头,大大方方叫了声“皇兄”。
江栾一听这两个字,神情微一怔忡,一刹那竟似泫然欲泣,忙闭了闭眼,拍拍她手背低声说着:“好,好。往后咱们便是兄妹,没人能再分开咱们。”说着又拉起她左手,轻抚着她腕上灵枢,又翻过来瞧着深深勒进肉中的双色缚线,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问道,“这灵枢,不曾解下来过吧?”
秋往事一头雾水。灵枢一生佩戴,若无意外事故,原就是到死才得解下,这一问着实莫名其妙。她不明所以地望向江栾,见他冲自己轻轻眨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更是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道:“爹吩咐过不能解,也解不下来。”
江栾满意地点点头,自顾自神色唏嘘地叹了一回。秋往事见他一副了悟于心的模样,浑然不明所以,询问地望向卫昭,却见他一脸似笑非笑,显然并未留心江栾举动,只在暗嘲他认错了人。
江栾半晌才醒过神,转过头去拭了拭泪花,朗然笑道:“好了,说正事。”随即挥手招过李烬之,宠溺地笑望着秋往事,问道,“这便是你选的人?皇兄这里还有大把才俊,人品家事才学名望都不输这个,你可要再挑挑?”
秋往事吓了一跳,忙用力摇头,如临大敌地肃然答道:“我就要这个。”
江栾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正了正神色,松开秋往事端然坐好,重又摆出威严之态,肃容打量着李烬之,半晌方似勉强满意,清清嗓子沉声问道:“李卿,往事是朕的妹妹,交给了你,你可知如何对待?”
李烬之垂着眼,泰然答道:“不知。”
江栾面色顿变,正欲发作,又听他续道:“臣只知该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子。”
江栾这才放缓面色,轻哼一声,转向秋往事道:“倒有几分胆色,往事喜欢这样的刺儿头?”
秋往事飞快点头,急道:“皇兄,我都带他见过爹娘了,嫁都嫁了一半,只还差个礼而已。皇兄不必操心,卫大人都替我张罗妥当了。”
江栾与卫昭相视大笑,抚掌道:“瞧瞧,这都嫌我多事了。好好好,到底女大不中留。你放心,还是四月初七,和一年前一样的日子。还须再等半个月,你可忍得?”
秋往事大喜,忙不迭点头道:“多谢皇兄。”
江栾见她高兴,也是眉开眼笑,频频点头,又望向卫昭道:“卫卿,一定要办得盛大,越大越好,要人要钱只管开口,若是委屈了往事,朕可要治你的罪。”
卫昭欠身笑道:“皇上只管放心,臣瞧着容府那里靠不住,大半年前便开始着手预备了,只等皇上与公主看过点头便是。”
“到底是卫卿知道朕的心思。”江栾冲他温颜一笑,眉目间满是心照不宣的信赖,又拉起秋往事的手,笑道,“这番成了亲,便别走了,留在皇兄身边,别再出去打打杀杀。我知道你武艺好,有志向,可你从小吃苦,也该过些好日子了。我已命人在修葺叶公府邸,等咱们迁回风都,你就搬回那里去,我封个王给你做,便什么都有了,犯不着再屈居人下。将来你若想修枢术,皇兄让你进十二翕;你若想要江山,皇兄反正也不会有子嗣,迟早什么都要给你的。你不要自己坐皇位,心烦,让李卿去坐,皇兄给你留道铁旨,让你管着他便是了。”
秋往事听得啼笑皆非,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讷讷点头。江栾显然心情大好,拉着她同卫昭谈笑风生。只有李烬之一人被晾在一边,无人搭理。
说话间船已靠岸,自又有大队车马接回皇宫。江栾安排秋往事在宫内住下,每日带她出去游山玩水,四处行乐。李烬之则住在卫昭府内,风风火火地同他一起忙着张罗婚事。两人倒整日不得碰头。
半月一晃而过,眨眼已至四月初六。
因第二日要一同出发,李烬之当晚也搬进皇宫,经江栾特许,就住在空置的太子寝殿内,与秋往事居住的公主寝殿遥遥相对。
时至人定,装点一新的皇宫中仍是处处灯火,各部皆在紧锣密鼓地为明日的大礼做着最后的准备。李烬之悠悠然地踏出皇上寝宫,步伐轻快地往太子殿行去,眉梢微挑,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着,显然方才江栾与卫昭软硬兼施的轮番训话并不曾影响他愉快的心情。
回到殿前,有意无意地回头往公主殿一瞟,见灯火未熄,脚下自然而然地一转,便向着那里行去。
才近院门,便瞧见寝殿屋顶上宽袍散发的人影。他微微一笑,当着一众侍卫强作镇定的怪异眼神三两下攀上屋顶,来到她身边。
秋往事似是浑无所觉,兀自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地咕哝着什么。李烬之挨着她坐下,笑问道:“念什么呢?”
秋往事自顾自又念了几句,似是告一段落,这才睁开眼,甩甩手中的纸卷道:“我背明天的日程啊。”
“背这个做什么。”李烬之失笑道,“又不是打仗的时辰表,何用你背,自然有司仪引导。”
“我知道啊。”秋往事慢吞吞答道,“那我也该背熟些,不然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好。”
“你放心。”李烬之抽过她手中的日程表收入自己怀中,“我早背熟了,出不了岔子。”
秋往事“噗”地笑出声来,嗤道:“那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比我还紧张。”
李烬之大大叹道:“谁让我修了入微法,天生操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