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烬之扒开盖在脸上的衣服,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答道:“隅中过半了吧。”
秋往事吓了一跳,看看窗外果然一片透亮,不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难道已经出去见过大哥了?”
李烬之指着自己,眯起眼笑道:“一大清早扔下新婚妻子跑出去,你瞧我像那么不识情趣的人么?”
秋往事白他一眼,不去接话,径自七手八脚地越过李烬之爬下床去,一面怨道:“你醒了也不叫我,大哥等着咱们呢。”
“急什么。”李烬之口里这么说,到底还是慢悠悠地坐起身,“大哥无非差人来瞧了三回,也没催咱们嘛。”
“你还说!还不快起来,叫大哥怎么想……”秋往事正自跺脚,忽地一愣,挑眉望向他,恍然道,“你故意的!”
“此话差矣。”李烬之摇头晃脑地答道,“春宵苦短,人之常情,说什么故意不故意。”
秋往事瞪他一眼,知他果然是故意迟迟不起,好让江一望以为他新婚之后沉迷情事,心志懈怠。刚安下几分心,忽又面上一红,嗔然瞟他一眼,咬牙道:“你要装色鬼只管装去,做什么拖我下水。”
李烬之睁大了眼,做出惊愕之态,讶然道:“那你要我拖谁下水?”
秋往事一时语塞,又羞又恼,心下一怒,索性上前一把拉起他,不由分说地胡乱替他套上衣物,跟着便大声唤侍从打水进来,催着李烬之一道匆匆梳洗过后,便拉着他出了门。
他们回来的消息尚未对外透露,一出门便有侍从上来引路,领他们径直拐入隔壁江一望的寝殿,绕过正室来到东南角的书房。
尚未进门便听屋内有女子语笑声,语声爽脆,颇无忌惮,似乎兴致十分高涨。秋往事与李烬之对视一眼,皆暗忖不知是谁在江一望面前如此放肆。通报之后,推门入内,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江一望身边,面上犹自眉飞色舞,显然正聊得兴起。她披着云袖袍,穿着半折裙,施着薄面妆,梳着新月髻,一派东南风人女子打扮,只是肤色略黑,神情张扬,却又与寻常风女不同。
秋往事怔了一怔方认出是谁,指着她惊呼道:“米狐兰?你在这里做什么!”
米狐兰双眉一立,尚未出声,江一望已起身笑道:“七妹昨晚睡得可好?来来,米狐姑娘是咱们的贵客,你们既然有交情,那是再好不过。”
“谁同她有交情!”秋往事小声咕哝着,面上微微发红,忽然霍地抬起头,讶道,“大哥你昨日说的后手就是指她?你要同燎人合作?!”
江一望若无其事,淡淡笑道:“七妹此言差矣,我们是要去伐燎,怎么说同燎人合作。”
秋往事忽地心下一动,猛然回头,紧盯着米狐兰,厉声道:“你老实说,白大师可是你们杀的?”
米狐兰一怔,“砰”地一拍桌,怒道:“你才杀了人!我在那之前都不曾听过什么白大师,谁没事大老远跑去杀他!”
秋往事不屑地撇撇嘴,冷哼道:“你们自然不是没事杀他,摆明了存心就是嫁祸,先让我陷于百口难辨之境;然后露出那么点线索,给咱们备好出兵的借口;再适时跑来挑动大哥伐燎,借我们的兵力替你哥夺位扫清障碍,可有错么?”
米狐兰气得直跳脚,霍然转身,对江一望叫道:“王爷,你也瞧见了,不是我无心合作,是有人赶我走。我也犯不着死皮赖脸留在这儿坏你兄妹和气,这就告辞了!”语毕转身便往外走。
江一望盈盈笑着,却只是眼看着她走开,并不挽留。秋往事正觉讶异,却见李烬之上前拦下米狐兰,欠身道:“姑娘息怒,往事不过一时情急,并不当真,我先替她赔不是了。”
秋往事见他低声下气,不免发怒,可也知他必有用意,到底不好搅局,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胡乱一欠身道:“罢了,权当我没说。”
米狐兰见她让步,自也见好就收,冲李烬之粲然一笑,又白了秋往事一眼,转回江一望对面坐下。
江一望挥挥手,招李烬之与秋往事也一同过来坐下,说道:“你们成亲那会儿,米狐姑娘和哲殿下来我这里送了贺礼,以后便住了下来,谈了不少事情。”
米狐兰点头道:“上回我们和李将军合作,摆了米狐尝一道,在燎邦立起了威望,把族内兵权也争了一部过来。可米狐尝也因此同我们翻了脸,狠力打压。这次碰到容王,倒觉得彼此志向颇合,恰好容王也有出兵的意思,若有我们从中接应,想必事半功倍,对你、对我、对风、对燎,都好。”
秋往事暗自冷笑,心说只怕独独对我们不好,可瞧这架势此事已势在必行,反对也是无用,少不得沉下心思,问道:“哲殿下现在何处?”
米狐兰答道:“他先一步回燎邦安排,已走了几日了。留我在此,彼此好联络。”
李烬之思忖片刻,问道:“若我们出兵,不知哲殿下能提供些什么?”
米狐兰扬眉一笑,答道:“只要李将军开口,我们无不照办。要人、要箭、要情报,我们自都当尽力而为。李将军只管放心,我们比你们还想赢这场仗,绝不会舍不得本钱。”
秋往事见她一对着李烬之说话便笑得格外精神,不免来气,抢在李烬之前头接话道:“好,若果真如此,米狐尝必败无疑。只是他倒台之后,哲殿下又预备如何对付我们这支深入燎境的风军?”
米狐兰斜瞟她一眼,凉凉道:“你怕我过河拆桥,我还怕你卸磨杀驴呢。米狐尝一倒,燎邦必乱,我哥也需要时间收服各路势力。因此只要你们别得寸进尺,我们当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坐下来议和立盟,对彼此都好。”
秋往事知她所言非虚,便也放下了最后一层疑虑,可对江一望的算盘却越发不明白起来。有了米狐哲做内应,燎邦已是垮了一半,纵然那三边铁卫战力不济,也足可期待一胜,他若当真不怀好意,又该将绊子下在什么地方呢?她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得转向李烬之道:“五哥,你瞧怎样?”
李烬之并不直接回答,只望向江一望,问道:“大哥想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江一望微微一笑,答道:“你们自己定吧,一应文书手续都已齐全了。我的看法,总是越快越好。”
李烬之点点头,征询地望向秋往事道:“事不宜迟,这里也没什么要打理的,干脆明日便上路吧。”
秋往事自无意见。米狐兰朗笑一声,站起身道:“好,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秋往事一怔,叫道:“你也要去?”
米狐兰一扬头,答道:“当然,不去怎么和我哥通气。”
“啊,对了。”江一望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叩桌案,望向李烬之道,“合作之事是绝密,米狐姑娘的身份不宜暴露,也不宜同外人接触太多,就在你身边安排个职位吧。嗯,我看看,就做个中军校录吧。”
李烬之起身行过一礼,恭声答道:“但凭大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