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李烬之点头,“他做决定了。”
赵翊咋舌道:“传心瓷当年一度盛行,男女之间最是爱用,只是后来霜釉所用原料白河砂出产告罄,早已绝迹了,只有古董存世,随便一个完好无缺的也值几两银子,难为他刚好凑出这几个字来。”忽一拍脑袋,叫道,“哎,怎地忘了,传心瓷不就是王静山所创么。王家行医之前便以制瓷闻名,正是白河砂绝产才导致家道中落,其后几代出了几个名医,才又重以医术振兴。他自家玩意儿,纵然如今绝产,手头也必有存货。”
李烬之点头道:“我不知侯望贤收藏了多少传心瓷具,总之长乐楼用这种法子传出来的消息成百上千,从没听说哪个字凑不上。”
赵翊讶道:“既是惯用之法,容王岂会不知?”
李烬之道:“知道又如何?今日喝的是无色酒,便附于杯底字迹亦不明显,我也一见他饮干便让撤下续满,他绝无所觉。”
赵翊了然地点头叹道:“只有你不用看也能认字,真是好心思。这个侯望贤,脾气也够怪的,到这地步也不出来见你一面,只这么曲里拐弯地示好。不过楚颃同江未然一起出现在须弥山附近的消息我们也已从费将军处接了,这信不值钱喽。”
李烬之将盏中字迹在漱口碗中洗净,说道:“消息不值钱,心意却值钱。容王至此便真的众叛亲离了。”
赵翊心下一动,问道:“会不会他明知我们也已得了信,便拿这不值钱得消息来假投诚?”
李烬之摇头道:“我们在永安没几个人,个个都是心腹,不会走漏风声。何况侯望贤纵有这等心思,一个人独耍也是无用。容王何等多疑,我特意在长乐楼设宴,便是要断了他对侯望贤的信任,侯望贤今日不曾对我发难,他日纵然后悔,容王也已信不过他。他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点。”
赵翊点头道:“有理。只是我仍不明白,就算王家转向,也不必把容王送回去,莫非你想借王家的手杀他?恐怕他们未必肯接这差事。”
李烬之微微一笑,说道:“容王本就胆略不足,经此一疫,心气更挫,已不足虑。我放他回去,不是为了对付他,是为了对付别人。”
赵翊略一思忖也已明白,问道:“江未然?”
“不错。”李烬之点头,“收到费将军信时心思搁在须弥山,倒未往容府想,今日见了传心瓷上信才陡然想起,楚颃出逃,必是容府有变。他与江未然一同出现,显然出逃是得江未然之力。有本事弄楚颃出来,可见那妮子在秦夏颇有几分势力。她显然早想甩开容王自己做主,这会儿容王不在,倒是由她为所欲为。这回未做成次世储,她必不甘心,若想再起炉灶,最大的本钱自然仍是容府。我放容王回去,正是她最大的牵制,由得他俩去斗,我们且坐观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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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七十二章 异路(无需特标的下之下)
秋往事与费梓桐在当门关外分道扬镳,一个入城,一个径往融洲而去。过了苍鹭岭,一路地势平坦,放马而驰,两日也便到了济城。这座下山初始便打下的城池秋往事却至今从未踏入,回想当日因临阵出奇而被李烬之罚守城门,此后不过两年,却已恍如隔世,与李烬之亦由兄妹同袍而至命魂相契,细细想来,似乎离多于合,苦多于甜,虽说终无怨尤,只是当日并坐城头临风饮酒的轻松自在却也终究无处寻觅了。
思绪恍恍间进了城,顿觉一片喜庆气氛扑面而来,除去为枢元节做的种种妆点,更随处可见庆祝卫昭伏诛,永宁复位的贺语。街上人多,不便驰马,秋往事便下了马,踩着积雪般的碧落叶灰一路往督军府行去。看着沿街屋宇外壁上红艳艳的字句,心下却不觉多少喜悦,倒有一番风云过尽的淡淡惆怅。虽说生死相搏所求不过今日,可当真到了近在咫尺处,思及诸般代价,却叫人觉得浑身空乏,几乎生出却步之心。
正出着神,不留意一头撞上一人,抬头一看,才见前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几乎堵得道路不通,好奇心起,便寻一人问道:“前头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那人回头看她一眼,说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容王妃开义诊呢,节里七日不止免诊金,连药钱都不必,谁不来凑个热闹,没病的也好讨个养生方子。只可惜一日就开两个时辰,我已两日未轮上啦,今日又排得这老远,恐怕又是赶不上喽。”
秋往事一讶,虽知李烬之不会为难王落,倒也未料到她在这儿过得如此自在,竟还开起了义诊。探着脖子一瞧,见队头处是间门面不大的铺子,看不清里头的人,只瞧见铺口有官兵守护,铺头上高悬着一块牌匾,依稀可见是“落影宿香”四字。她顿时一怔,忙问道:“这铺子是新开的?”
那人摸摸头道:“不算新也不算旧,开了有一两年了,卖的药听说货色极好,只是价钱也极好,平日里咱们是光顾不起的。这趟机会难得,就算讨不着药,便闻闻香也好。”
秋往事又问:“这药铺是王家开的?”
那人摇头道:“这便不知了,没听说是谁家开的,掌柜倒是不姓王。我前两日瞧着容王妃同店里伙计颇为客气,不似自家铺子,约摸只是借的。”
秋往事满腹疑问,等不到她收诊,又不欲硬挤上前惹人注意,见对街恰有一棵鹅掌树恰对着药铺门口,便奔过去三两下攀上枝桠,隐入树冠中,居高临下地正瞧见王落坐在铺口执笔写着什么。她摸出一枚凤翎,拈在指间掂了掂,心里默想着路径,手腕奇妙地一翻,将之射了出去,用力似是甚奇,凤翎轻飘飘地不着力气,似是随风吹送,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如一片落叶般翩然落在王落手边,轻巧得不曾惊动任何候诊之人。
王落听得“叮”一声轻响,低头一看,顿时一怔,霍地抬起头来。秋往事勾着树枝倒吊下来,半截身体露在叶片掩蔽之外,不住冲她挥手。王落眼光一扫便瞧见了她,愣了片刻,招来一名官兵头领吩咐几句,便接着书写药方。那官兵走出店外大声道:“王妃体乏,今日便到此为止,明后两日皆多延一个时辰以作补偿,诸位且散了吧。”
众人虽有不满,可听说明后两日皆有延长,算来时间倒还多了,便也纷纷散去。王落开完手头的方子,冲秋往事向后一指比个手势,便返进铺内。秋往事会意,下树绕过街口转到药铺后门,才抬手欲敲,门已开了,王落走出来冲她点头一笑,指指墙边的马车道:“走吧。”
秋往事倒是一怔,问道:“去哪儿?”
王落微讶,转过头道:“不回督军府?”
秋往事略一迟疑,摇头道:“不忙,咱们好久未见,先说会儿话,去城守府也不自在。”
王落显然有些讶异,却也不多说,点头道:“也好,那便就近寻个茶楼吧。”
秋往事又摇头道:“不必麻烦,这儿不就挺好。”
王落愣了愣,微微皱眉道:“这儿……恐怕说话不方便……”说着忽然一顿,似领悟了什么,自嘲一笑,侧身让开路,“也好,进来吧。”
屋内大约是供贵客休息诊疗之所,布置得虽不华丽,却十分雅致考究,靠墙设着一张半月榻,上架着小几。王落吩咐人送了茶水进来,与秋往事上榻对坐,定定望着她,神情怔忡,许久不言。秋往事本有许多话想问,真见了她,看她神情虽是淡然,面容却消瘦不少,想想终究多有亏欠,一时又不知如何启口,半晌才道:“我前两日在须弥山见了六哥同有瑕。”
王落点点头道:“他俩可好?”
秋往事道:“都好,六哥说过两日也会过来。”
王落微微笑道:“好,我也许久未见他俩了。”
秋往事本欲问她过得可好,到口又觉无趣,闷闷不语。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终究还是王落轻声一笑,举起茶盏敬道:“还未恭喜七妹。”
秋往事更觉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