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诚心来搅场子的了。”话未说完,那人猛觉口中一堵,似有大团砂土飞进口中,直灌进喉底,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死过去。
正自厮打叫骂乱作一团的百官见状一怔,皆停下来抬头望去。只见秋往事嘴角噙着一丝讽笑,缓步上前,冷冷扫视一眼。百官皆是庙堂上养尊处优之辈,被她一扫,只觉冷到了脊梁骨里,生生打一个寒战。混乱的人群立时沉默下来。
秋往事略昂着头,上前牵起李烬之的手,环视场中,高声道:“今日成亲,与我有关,与他有关,与皇上无关,与卫大人无关,与叶无声无关,与你们无关,与什么礼法典制更是狗屁不相关!”她斜眼瞟着通向山腰的“天路”,冷笑道,“区区一条天路,你们看得比天大,我倒还不放在眼里。”她转头向江栾道,“皇兄,先撤了吧。”
江栾一怔,眼中神色变幻,犹豫着道:“往事,这……”
秋往事坚决地望着他,坚持道:“撤了吧。”
江栾默然片刻,终于挥挥手,喝道:“撤了!”
山上枢士闻令,立即敛手退下,半空中的红毯也徐徐落回地面。
秋往事微微一笑,又指指江栾摆在一旁的脚踏道:“皇兄,借脚踏一用。”
江栾一愣,怔怔点了点头,那脚踏立时腾空而起,飞至秋往事身前,悬在半人高处。
秋往事回头望着鸦雀无声的群臣,冷冷道:“我要走什么路,何须沾别人的光。你们吵什么礼制,我没功夫奉陪,现在我要去嫁人,谁有意见,只管站出来,我亲自讨教!”
群臣见她一身气势凛然,哪敢吱声,加之天路已撤,也已没了由头,当下都垂下眼,摆出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秋往事冷哼一声,不屑地回过头,对李烬之展颜笑道:“五哥,有劳了。”
李烬之微微一笑,揽着她腰际,纵身一跃,带着她一同跳上悬在半空的脚踏。秋往事一人之力承不了两人之重,脚踏立时向下沉去。李烬之早已借力又是向前一跃,脚踏跟着飞掠向前,在他脚底一垫。如此循环往复,两人一个全力控制脚踏,一个掌握跳跃时机,便这样沿着山道,仍是自离地十尺的半空中向山腰飞掠而去。
先前闹事的群臣一时哑口,面面相觑,也不知这算不算举步登天的天礼。外围的百姓不明所以,只见两人红衣翩翩,飘举若飞,踩着一只脚踏凌空前行,说不尽的潇洒飘逸,恍若天仙,登时欢声雷动,喝彩之声淹没了圈内尴尬的沉默,响彻云霄。
两人上到山腰,越过院门,直接进了明光院。院内等候的枢士虽见这“天路”不同常规,皆有些讶异,却也不多问,仍依着先前安排领二人分别去偏殿内褪去礼服,洗尽妆容,换上及地素色简袍,披散长发,赤着双足,穿过正殿往后院行去。
后院一片宁静,隔尽了外间一切喧哗,只见一株参天的碧落古木当中而立,火红的树冠亭亭如盖,直遮盖了大半个庭院。树干并非普通碧落树的通体纯白,而是夹杂着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红纹,有的黯淡凝滞,有的却隐有光华流转,如有生命一般。
树下早已立着一名慈颜老者,看服饰正是此间司院。他见两人并肩而来,微微一笑,照例先说了些称颂祝福之语,随后牵起二人之手握在一处,缓缓道:“外间多少喧哗,最终相携而来,行至此处的终究只有你们二人。往后风雨坎坷,世事变幻,亦大抵如是。你二人今日结此一生,望他日异世相逢,仍能不悔前缘。”
秋往事偏过头,与李烬之相视一笑,只觉心内光明,没有半点迷茫。两人伸出左手,接过司院递来的凤骨针刺破掌心,随后和着鲜血按于树干上。殷红的血滴渗入树中,渗作两道细长血痕,仿佛互相牵引一般,渐渐靠近,汇至一处,彼此缠缠绕绕,逐渐延伸,终究并作一股,再难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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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四十三章 峰回(上)
秋往事与李烬之怔怔望着难分彼此的鲜红血线,不知不觉地十指相扣,紧紧靠在一起,一时都出了神。似是过了许久,才听身边一人道:“恭喜两位。”
李烬之醒过神,见替他们主婚的那名年老枢士正微微笑着冲他们点头。他忙拉着秋往事一同欠身行礼道:“多谢大师。大师想必便是白碧落?”
秋往事吓了一跳,惊道:“白碧落?莫非是上三翕之一的白玄易?”
李烬之听她直呼其名,不免瞪她一眼,拉着她道:“还不快来磕头,这便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品自在士了,你若能承蒙他指点一二,定能多有受益。”
秋往事睁大眼睛瞪着眉发皆白、神色随和的白玄易,见他乍眼看去全不似普通自在士的惹眼,一身白衣红袍立在白干红叶的碧落树下,融洽得浑若一体,几乎难以分辨;可仔细看时,又觉轮廓异样清晰,明明白白自背景中突显出来,绝无半点混淆。她上上下下地大量半晌,方深吸一口气,点头叹道:“这便是融而不染,和而不化,流于世而出于尘,我今日才算明白了。”她当即双臂一圈,合身拜倒。
“姑娘不必多礼。”白玄易笑呵呵地扶起她,双眼清透明澈,似能看尽一切天地变化,“姑娘天赋异禀,资质过人,日后成就只有在我之上。我自在一脉,将来恐怕还要仰赖姑娘。”
秋往事忙连称不敢。白玄易又望向李烬之,微微笑道:“修为入了一品,枢力反而合于天地,不易分辨。李公子能一眼认出我来,当也不止四品之境啊。”
李烬之笑道:“大师过奖。我倒并非自枢力辨认,只是见大师穿的是十二翕服饰,看年龄又不是此间司院简居通简蔽天,因而猜测必是明光院另一名翕枢白碧落。”
白玄易笑道:“居通虽也是十二翕,修为却只有四品,神子嫌他品级太低,才把我拉出来了。外头替你们铺天路的,领头的那个便是居通。”
秋往事听得江栾如此张扬,竟当真一切都依着最高品级来,不免暗自抹汗,讪讪笑道:“实在劳烦大师了。若非为了这场婚事,大师想必还在云山间逍遥。”
白玄易朗声大笑道:“姑娘言重。我听得近年自在一脉出了一名新秀,早便有心一会,正好赶上这个机会,还成了一桩好事,岂不两全其美。”
秋往事眼中倏然一亮,忽一欠身道:“那便讨教了。”语声未落,便见满地落叶陡然腾起,似被劲风席卷,“呼啦啦”向白玄易盖去。
白玄易微微一笑,立定不动,身边的落叶也同样飘然而起,在身前连作一片网,迎上扑面飞来的红叶。
但听一片“唰唰”声响,两拨红叶兜在一处,顿时漫天散开,或坠落,或飞升,或疾掠,或悬停。周围的落叶不断腾起加入,一靠近两人之间,便似被卷进一个漩涡,骤然失制般凌乱地飞舞起来,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似被两股大力撕扯着,转眼便碎裂开来。碎片兀自不得安宁,仍被搅在漩涡中四散纷飞,偶一触地便疾弹而起,重又如癫似狂地乱舞起来。
空中的红叶越聚越多,时疏时密,像是一片跳跃的火焰,几乎将两人身形罩住。李烬之饶是全神贯注,也已辨不清究竟哪些红叶控制在谁手中,只能自叶片的疏密变化大致判断谁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