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狐哲暗吃一惊,几疑听错,怔了片刻方问:“杨宗主的意思,是要我勿与风人结盟?”
“不错。”杨守一点头。
“包括杨家?”米狐哲追问。
“自然包括。”杨守一淡淡望着他,目中带着些许冷漠,“杨家从无与燎人结盟之意。”
米狐哲满心震愕,本以为他苦心布局,为的便是拉拢自己,哪知他竟无此要求,心下一转,有些回过味来,却不露声色,只道:“杨宗主所言,我会考虑。只是既定了双头堡之会,总不好失信于人,待与李将军裴公谈过,再做定夺。”
杨守一瞟他一眼,说道:“二殿下若想借风人之力压制余部,未免不智。如今老燎王、大殿下接连死于非命,东漠又遭火焚,当此之时,二殿下若与风人有任何瓜葛,那是自绝于燎人,今后只怕只能倚靠风人,永生难脱桎梏。且裴公心性,二殿下素知,岂会当真助你;至于李将军秋夫人,他两人志向之大,绝不在苟安,就算今日暂且与二殿下相交,来日也必要抹去此一污点,这一场火,他们可说是为褚家兄弟救的,如此扶持,所谓何来,二殿下想必不会猜不到。”
“如此说来,杨宗主倒真是为我着想。”米狐哲一路听着,愈发确信他此来真意,冷笑一声道,“杨宗主特地赶来,就为了绝李秋两人后路?”
杨守一微微一笑,毫无被戳破的不安,倒叫米狐哲又摸不清他的底细起来,淡淡道:“老朽言尽于此,听与不听,二殿下且自行决断。”
米狐哲见他转身要走,只觉满腹疑团皆未得解,忙上前一步道:“杨宗主且慢,我尚有一言。杨家世代居于凤陵,纵有实力也绝不外拓一步。如今连杀我父兄,燎邦滔天之怒,杨家首当其冲。而王家远远躲于江南,不必承丝毫战乱之险,却坐收其利。我实在不明,王家能给杨家什么好处,让杨宗主甘愿如此大动干戈与李秋二人作对?”
“杨家自有使命,老朽亦不过尽忠职守。”杨守一并不停步,径自上马,“还有一点二殿下弄错了,杨家与王家,并无瓜葛。”
米狐哲嘴角微微一撇,显然不信,问道:“杀父王的是王落,杀王兄的是杨家,这两步彼此相应,若说毫无瓜葛,岂能令人信服。”
杨守一回过头,微微笑道:“我与王家虽无甚瓜葛,此点却可替她作保,杀老燎王的,并非王落,哦,自然亦非棹雪。”
米狐哲心头“咯噔”一跳,几乎沁出冷汗。当日营地中除去王落与杨棹雪,再无其他外人,杨守一如此说法,分明直指他身边藏有二心之人。他惊疑不定,将身边之人一个个在心中过了一遍,半晌才想起尚不知杨守一所言是真是假,忙抬头欲问,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秋往事驾着马车与宋流一路驰向凤陵,天尚未放明,背着东面暗沉沉的红光,更显西边一片漆黑,光亮全无。凭着多年行军的经验,宋流却仍自风中的湿热气味和隐约飘来的杂声中敏锐地察觉前方不远处必有人马聚集,正欲提醒秋往事,却见她忽勒停马步,跳下车来。
宋流微微一讶,知她已然察觉,问道:“秋将军,前面这拨人是……”
“这档口不会有其他人马,应当就是阿璨同米狐兰一路。”秋往事答道,“多半是瞧着火势渐弱,往东边过来了。”
宋流正也是这么想,点点头道:“咱们正好过去会合。米狐哲这厮不足信,虽应了咱们,到底靠不住,拿了他妹妹在手中便好得多。”
秋往事垂眼沉默片刻,抬头道:“此事可否便交给宋将军?”
宋流一怔,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独上凤陵?”
“不错。”秋往事道,“五哥的伤看似不起眼,却需要休养,不宜劳神费力,我想把他留在这儿,宋将军也留下,我才能放心。米狐兰处倒不必急着下手,只消盯着便成。”
宋流皱眉道:“那你……”
“我此去未必做什么,只是先打探打探,一个人也方便些。”秋往事向边上兵士要过一匹马骑上,默然片刻,低声道,“五哥受过四姐恩惠,若果然是王家牵涉其中,他必定为难。这恶人,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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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番外 兵家常事
虽说乱世从军是件刀头舔血的苦差事,可战事间隙的日常岁月倒也平静得令人厌倦。一群今日不知明日事的铁血汉子聚在一起,总不肯让这难得的平静时日就这样悠然度过,偏要折腾出些花样,于是今日赛马,明日斗剑,一桩一桩层出不穷。
止戈骑刚攻克当门关,自须弥山凯旋而回,歇养了不几日,便又觉筋骨僵硬,浑身不自在起来。众兵士拉着将领们一番怂恿,再由将领们纷纷向上进言,主帅李烬之终于拍了板,五日之后举行狩猎大赛。
狩猎亦是练兵之机,军中每年总要办上一两次,早已是操演熟习的了,这一次却似乎格外热闹,只因营中新来了一名传说武艺更胜李大主帅的三品自在士。
宣布狩猎的第二日,天蒙蒙亮,秋往事在飞隼队帐中睡得正香,忽指尖一颤,但觉布在帐外的枢力受了触动,正暗自警戒,便听帘外有人压低嗓子叫着:“小七,小七,我能进来?”
她听出是王宿,忙叫一声:“稍候。”匆匆起身至水盆处一面盥洗,一面镜台上的梳子已随心而动,凭空飞至她头上一起一落梳起发来,床上被褥也如经人手般有条不紊地折叠起来。梳洗毕双手一伸,外袍恰如其时地自后披上,待王宿得了她回应掀帘进来时,正好衣带妥妥贴贴地自行在腰畔系好。
随王宿一同进来的还有飞隼队的下属柳云。两人各捧着一个大坛,一入帐便带来一阵酒气。秋往事顿时皱起了眉,问道:“大清早的拿酒来做什么?”
“自然是喝。”王宿扯过羊皮垫盘腿一坐,将酒坛重重往几上一搁,“啪”地拍开封泥,一抬眼见到她手上缠的纱布,先问,“你的手今日怎样?”
“挺好,已然收口了,也不大疼。”秋往事一面去掀窗帘,一面回头盯着酒坛,讶异地问道,“怎么了,什么好事要喝酒?”
柳云忙一把将她扯回,压低嗓子道:“小心,小心,五将军耳目多得很,虽说这儿是咱自家地盘,也难保不透风。今日之事,只咱三个知道,万万别让旁人听了去。”
秋往事见他神情郑重,也紧张起来,到王宿身边坐下,小声问道:“到底什么事?”忽见王宿面上隐隐藏着喜色,心下一动,脱口道,“莫非大哥要提你坐五哥的位子?”旋即又飞快摇头道,“不能啊,怎么瞧也是五哥合适。”
王宿白她一眼道:“我就必定不如五哥?”不待她答话又神秘而兴奋地笑起来,“这回我就偏要胜他一场!”
柳云也用力点头,断然道:“没错,胜他一场!”
秋往事越发摸不着头脑,皱眉道:“胜他什么?”
“狩猎赛!”王宿一挥手道,“小七你可知道,自打止戈骑立旗,五年来办过八回狩猎赛,回回都是五哥夺冠,旁人拼死拼活也只能争个次座。原本说是胜败兵家常事,如今成了胜是李家常事,败是咱们众兄弟家常事,你说气人不气人!”
秋往事登时会意,拍着胸口笑道:“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今年必定轮不到他。”
“没那么简单。”柳云直摇头,“你可知道为何回回都是五将军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