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首先,扶苏竟还只是个公子而非太子。其次,扶苏因为仁善顶撞了原主,这才遭受父亲惩罚。
秦政下意识想起自己刚重生那会儿。
那个时候他还没恢复前世记忆,他印象里的扶苏是原扶苏那仁善到过了头的模样。会为了已经死去几年的韩非发声,指责李斯太过小器,不堪大任。
莫非这个世界的扶苏也是这种毛病?
那倒不能全怪原主苛刻了。
身为大秦长公子,可以仁善,但不能真的完全仁善,一点心眼都没有。
秦政没有降罪侍女,让她起来之后表示自己另有考量。而后命人去取了扶苏这些年写过的策论文章来,他要亲自过目后才能下定论。
尚未处理的奏疏被他丢到一边,这些东西不着急。
大秦继承人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会影响到往后许多年的国运。光顾着眼前的治理不顾长远发展,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竹简很快被送了过来。
秦政许久没有再用竹简了,但翻看起来并不吃力。他一目十行,很快就把公子扶苏的政治主张总结了个七七八八。
部分文章里还提及了他和父亲在治国上出现的分歧,其实并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
公子认为,六国方定、黔首不安,太过繁重的劳役和刑罚会让天下庶民更难归心。
不若放缓步调徐徐图之,父亲的很多政策可以两三代人共同完成。现在这般强行推行下去,只会揠苗助长,引起祸端。
但是原主却觉得没有必要,自己一代人能做完的,何必拖那么久。迟则生变,他也没办法确定后人能坚定地推行他的政策。
连自己的长子都和自己唱反调,如何能让原主相信子孙后代会坚持始皇帝的改革不动摇?万一被哪个不孝子孙中途改回去了,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原主认为自己是精准算着庶民的承受能力才下达的政令,必然不可能翻车。待他将想做的做完,再休养生息不迟。
两个人的想法各有各的道理,说不上来谁对谁错。
根本矛盾大概在于孩子不够了解父亲,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着急。而父亲则不够信任孩子,不觉得孩子能做完他未竟的事业。
秦政长叹一口气。
他看出来了,这对父子恐怕相处时间很短,并不像他和阿苏那般,是父亲亲手带大的孩子。
原主甚至可能因为忙于政事,就没怎么关注过孩子。约莫丢给
先生教导就不管了,想着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蠢钝,有人教导必然能够成才。
公子扶苏确实成材了,就是还有些稚嫩。
秦政放下竹简:
“让长公子来见朕。”
公子扶苏很快就到了。
年轻人一派君子仪态,见到父亲先恭恭敬敬地行礼。他和太子扶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太子就很少这样端庄。
不过这样也不错。
秦政看自己儿子怎么看都顺眼,他尤其喜欢长公子这健朗的身材。若他的阿苏能有这个体型,他也不必一到换季就担忧太子会着凉生病了。
秦政柔和了神色,示意公子过来,到父亲身边来。
长公子不疑有他,在秦政身侧站定,非常守礼地弯腰静候父亲吩咐。
秦政伸手,将他拉下来:
“坐下谈吧。”
长公子便坐下了。
年轻人虽然来了,但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之前和父亲的争执中有什么问题。侍者替他说好话,说公子已经知错,实则根本没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