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赞誉往往也是测量兄弟们的“义气”深浅的标准。天地会中特别忌讳背后诋毁兄弟,这在《洪门志》的“二十一则”中都有规定。如“私行毁伤香主之名誉,或滥放邪曲之一语言者”,“私自毁伤兄弟者”,都要受到很严厉的惩处,可见它不仅仅是自我约束的道德,也是天地会的纪律。之所以如此,因为游民一无所有,他们藉以闯荡江湖的只有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名誉。用游民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所谓“字号”。这个“字号”就是他们最重要的无形资产。他们做的多属于无本的“买卖”,合作者凭什么相信他,就是凭着在江湖上立下的“字号”。这是江湖人的第二生命,“字号”被他人毁了,等于断绝了他的生路。因此他们才把对同门兄弟的赞誉看得特别重要,这也是其他阶层,特别是文人士大夫阶层很难理解的。在传统的主流意识形态里,把当面用巧言赞美对方看作“佞”,孔子就有“远佞人”的教诲,人们也要时刻警惕“佞人”。而天地会的人们不但这样干,而且,还用纪律惩处不这样干的,这在主流社会的人们看来是匪夷所思的。
秘密会社天地会内幕(17)
清统治者在建国之初(顺治十八年,1661年)就规定了“凡歃血盟誓焚表结拜弟兄者,著即正法”,《大清会典》,转引自赫治清《天地会起源研究》。对于游民的结盟采取了严厉打击的政策。在这种背景下,因此天地会也把保守会中秘密,不出卖兄弟,不背叛组织等看作是“义气”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们从“西鲁神话”也可以看出他们对于叛徒、内奸的痛恨。叛徒马二福(亚七)不仅被会众处死,而且,在会中永远禁绝“七”字。天地会内部的许多文献中都把“七”字写为“吉”字。内奸符四被捉到之后以一百零八刀处死,田七被捉到后用他的心肝致祭先烈。天地会为了生存和发展,还在“三十六誓词”、“二十一条规则”、“十禁”、“十刑”中,都规定了对叛徒和内奸,以及泄漏机密的会众的惩处条款,而且,处置大都十分严酷。
“义气”本属于伦理道德范畴,道德在主流社会是属于自律范畴的,而天地会却要用严厉的纪律和刑罚措施来贯彻,看似奇怪,实际上是由具有中国特点的秘密组织的性质决定的。
中国传统本来就是法律与伦理不分的,伦理道德往往也要靠刑罚来支撑。从荀子所记“孔子诛少正卯”这件事的有无历来有争议,但是正统的儒者认为有,而且把它当作正面范例来宣扬;而“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中也认为有,是把它作为镇压社会进步力量的事件来批判。的传说看,少正卯的“罪状”绝大多数都是道德问题,儒者认为镇压这种“言伪而辩”的人,是孔子有见微知著本领的表现。社会的传统如此,游民也难例外,而且其专制程度比主流社会更甚。另外,游民具有很大的散漫性,要把他们规范在有严格纪律的秘密会党之内是十分困难的,于是只得采取严刑峻法,使不义之徒有所畏惧,更令自由惯了的人们有所约束。这也说明了游民组织与皇权专制统治机构处在同在一个文化背景当中,所采用的用以贯彻其所倡导的伦理道德的方法也是大体相同的,而且,隐性社会的“量刑”往往要较显性社会还要严酷。
当然,天地会也注重正面教育,提倡对被通俗文艺作家塑造成的“义气”化身的关羽的崇拜就是一例。关羽在天地会中有极崇高的地位,开香堂时正中所设置的即为关羽的画像。关羽行二,因之,在会中称排行老二的为“圣贤”,并且有许多诗歌是赞颂关羽的。在《香花僧秘典》中就把关羽奉为“关圣帝君”,并附有对他表示极高赞誉的楹联。在萧一山的《近代秘密社会史料》中,收集有许多诗篇赞美关羽,如《关帝庙诗》:
历朝义勇是关王,洪家兄弟效忠良。丹心等候明天子,将来结拜共拈香。
像这类的作品可以举出许多,它们都是把关羽的“义气”提出来加以表彰,作为全体会众效法与崇拜的榜样。
③顺天行道与替天行道
天地会成立时,它的宣传口号是从《水浒传》中抄来的,自然也是“替天行道”。在《香花僧秘典》中就有这样的诗句:
五色彩旗金鼓震,十面埋伏在东桥。替天行道神共鉴,诛灭(氵月)魔转大平。
尽管在这首诗中也大胆提出了“诛灭(氵月)魔”,矛头直指清朝统治者,但这个“替”字还是给人以承认清朝最高统治者是“天”之嫌,只是因为“天”被奸臣蒙蔽,所以在下位者必须“替”天“行道”。这与天地会的最初组织者勇敢地扛起“反清复明”大旗的主动精神是不相符合的。因此,乾隆五十二年(1787)台湾林爽文的武装起义便自称“顺天大盟主”。这个意思是不承认清最高统治者的“天”的地位。起义者所“顺”的“天”乃是“苍天”之“天”。因此,他们理直气壮地说,他们的武装斗争乃是:
上荷苍天,下恤庶民,义士群起,剿除贪官,以保民生。见《清史资料丛刊?天地会一?林爽文起义文件》。
秘密会社天地会内幕(18)
林爽文还在其他一些文件中讲到,他的行为是“顺天”而行,是在“顺天行道”。在稍后一些的“姚大羔会簿”中还进一步阐释了“顺天行道”的含义。其中所载的《三六底》诗云:
木立斗世天下知,顺天兴明和合同。扶明绝清登龙位,同心协力讨江山。
天地会认为“兴明”是合乎天道的,因此“反清复明”不是什么“替天行道”,只要“顺天”而行就可以了。所以,他们在《三五底》的诗中又说:
九千十百是万山,山山兄弟似黄班。顺天行道是旗号,连烧三炮打江山。
他们干脆把自己所建立的王朝的年号叫作“顺天”。林爽文武装起义已经这样做了。《一九底》诗中说:
结万和同清日连,心家和同洪顺天。
此后,天地会在会簿和腰牌票布以及入会仪式的布置上,都把“顺天行道”和“顺天转明”两个口号放在极为显要的位置(作为秘密文字,往往是写作“川大丁首”、“川大车日”)。“顺天”不仅具有政治出击的含义,而且,天地会的会众往往也把加入天地会看作“顺天行道”。从“替天行道”到“顺天行道”这两个口号的转变,显示了游民主动进击精神的发展,也反映了天地会领袖人物的政治意识、民族意识是远高于策划游民武装反抗的游民知识分子的。这也与清统治者民族压迫政策的严酷及持久,使得一些不得志的和民族意识强烈的汉族文士介入游民组织有关。
④开山立堂,各霸一方
天地会虽然强调“只有一个梁山寨,没有两个桃园家”,“连香凯连香,都是梁山一柱(炷)香。不共山来也共堂,不共爹来也共娘”,但实际上,从宗法社会中离析出来的游民们大多具有强烈的帮派意识,他们一般只能团结与自己有切近的共同利益的人,而不可能把眼光放大到五湖四海。这正像《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们不可能把他们圈子以外的人们当作兄弟一样。“姚大羔会簿”所录“西鲁神话”中把天地会分作五房,长房吴天成,二房洪大岁,三房李色地,四房桃必达,五房林永诏。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