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道:“外面这两个还是小事,沟里头那个大些,整个水管都挖断了的,又重新换了根水管。”
老张望着他:“整根好点的水管噻,一挖就断啷个行呢,那种经事的。”
“没有用,没有用。”胖师傅直摆拿筷子的手:“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强盗。”
四季豆吃的最快,黎书慧又进灶房给添些,吴豪进来盛饭,笑嘻嘻的:“谈四季豆油盐不进呢,二娘的四季豆就跟人家不一样。”
“啷个不一样,抄个水再吵。”
“还是个人手艺问题。”他望一眼水缸,又看看洗衣槽上面的水龙头:“今年干旱硬是严重,还不止我们哟,到处都干的没水喝,没得法。”
黎书慧说起来:“可不没水喝呢,我们屋里忠传天天老远走沟里头去担水,后头沟里头也没有水,又把桑叶树的水舀来吃了几天,这里这两天用的水还是小松林那里水管破了去那里担回来的,硬是天干啊,二十几天没有落过雨,太阳还一天比一天晒人,还没入伏,谷子还没出穗,你说这个啷个得了嘛。”
吴豪熟稔的在黎书慧手里夹两夹四季豆:“这上面应该好些哟,上面不是一直吃山水的嘛。山水还比街上的水甜些。外面也安了管子的,你开就是,何必老远担水呀。只是这个水没得山水好喝,这个要过滤,我们到了石岩还要过滤几道,杀几道。”
“好不好吃还是小事唛几块钱吨的水哪个开嘛,我们从来没开过,一味是到处担水吃,就是再干旱我们都没吃过这样的水。还谈早一点,那二三十年前,那时候吃水比现在还紧张,那时候你想想一个生产队好多人呢,一共就凉水井和上面两个水井,两个水井养恁大一个生产队,二三十几户人,大大小小一哈七八十个人,啷个够呢,真是喝的都没有哦,腌臜水都没有,周围团转到处都没有,还要老远走黄高山去担回来,那时候我们忠传才十几岁,还当娃儿,从黄高山挑两桶水回来,还没走拢屋已经洒的只剩几滴水。洗衣裳都要背到黄高山去洗。”
正说话,忠传背着背篓从上面大路下来了,她一个人。吴豪走出来同她打招呼,眼睛看一看洗衣槽上连接水管的水表,刻度在零到一之间,真是一点儿都没用过:“吃少午哟,才赶场转来吗?我们已经端碗开吃了。”
“先吃嘛。”忠传回答,大步往屋里来:“就你一个吗?其他的呢?”
他回笑:“桌子上的哟,我们是,一党人,走哪里都热闹得很,大部队。赶场整啷个嘛?好大的太阳,晒死人,硬是情愿在屋里蹲着,点儿都不敢出门,晓得今年啷个恁热呀,还六月没过完,农历才五月十几,像太阳就挂在背后一样。”
“该没有恁吓人吧。”进到屋里,一桌人埋头吃饭,就老江跟父亲吹的热络,倒像她是晚到的客人。她将东西放到中间屋去,过来时母亲已经把碗筷拿到桌上来了,她进灶房洗手,吴豪又跟进来,脸盆里洗了手的水端出去倒给檐沟里的鸭子,引来一片欢呼雀跃,吴豪趴到门槛上来望:“田里没有水,鸭子都要干死啦。”
忠传道:“就是啊,你们的管子哪里坏了嘛?修好没有。”
“修倒修好了哟,也要隔两三天才能用,怕胶水没干透,以后麻烦。这个水可以开给鸭子噻,你们的水还没用过呀?水表还没转过呀,你们上面有水吗。”
忠传笑道:“都没有水哟,走老远去担水。”
他又打断忠传:“这上面是好,山里的水还好吃些,不像水库的水,吃点水都麻烦,我们水弄回去还要过滤还要撒东西还要沉淀,麻烦得很。”
“你们那是镇上人多噻,喝水麻烦。”
“不是哟,跟人多人少没有关系,主要是这个水不干净呀,它不像山里地上沁出来没水可以直接喝,这个水好脏嘛,我们弄回去还要再处理一道才能吃。”
“……我们吃的水没有那些。”各色屁多。
饭吃罢要走了还是不开腔,筷子一丢喝口茶又戴上草帽茶杯出门,老江递只烟给老张,为他点上火:“回回来都麻烦你们,恁热的天还专门煮饭等着我们,真的太感谢了。”
吴豪笑:“不嫌见我们的手艺哪天赶场走水站去耍,还是兴礼尚往来哈。”
老张连连笑道:“要得要得,来嘛。”
黎书慧站边上干着急:“歇哈儿噻,还有哪处管子没补嘛,歇哈儿太阳阴点儿走嘛。”
“不歇哟,就这样都忙的团团转呢,事情还多得很,那叫好几万人呢,一停水那个闹起来不得了,啷个整嘛。”向来嬉皮笑脸的人忽然愁眉苦脸:“日子难过哟,停个电还好,一停水,吃饭生活样样是个麻烦事,尤其这种大热天。”
老张笑着目送他们,面容逐渐苦涩。
黄高山的水停了,各家各户安水表的水也停了,好容易得来的水又没了,原本方便了的水也没了。一天还没过,几个沉不住气的人就都转到老张坝子来了。
“说是他们来修欸,把水库的水一哈关了欸,真的假的哟,他这个关了还不是法儿欸,要吃水啊,人也要水畜生也要水庄稼也要水,样样都要水,没得水还不行哈。”
老张刚从铁头黄望水转来,还好没漏,不出岔子的情况下总能管上三五天。这会儿就安安生生坐堂屋里缴烟,头也不抬的同王祥开开玩笑:“哪个喊你去把沟里头那股水挖断的,你那里又不是没安管子,你不挖断哪里会有这些事呀,不就大家都有水喝了。”
他一甩衣摆在门边的板凳坐下来,手里折扇啪一下打开:“你那是冤枉!我没有做那些事哈,又不是我去挖的,我还不晓得是哪个挖的欸,我还是后面才晓得的,还是看到封佑去担水回来从我屋后过我才晓得。你还说,最吃亏的就是我,管子又不是我挖的,又正好我去担水水管站的人上来看到,还搞得像人赃并获一样,实际我就担了两挑水,我担的最少!那几爷子还说呢,还说我破坏公家财产要犯法!我犯那样法呀,又不是我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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