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慧听来发笑:“你晓得她半夜走的?你又看见了?半夜路都看不到她摸黑走了?”
牟明亮笑两声,也打趣她:“就是,那不是说走就走,还要跟你打声招呼,像你这样,随他男人好不好,好也是过,不好也是过。”
她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哪样不是过啊,哪样都是过。”
周清芳问卢定芳:“不要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偷跑了哟。”
卢定芳道:“那屋里有啷个值钱的,还盖了房子,不欠账背债都好得很。”
潘宏疑惑的问卢定芳:“哪个?”
“李贵屋里的。”她小声回答。
他无聊的翻个眼,继续瘫坐逗孩子,听她们七嘴八舌论是道非:
牟明亮:“最怕遇到就是这种人,来跟你裹个几天就跑了,把你屋里值钱的有用的一哈给你拐跑。”
黎书慧自言自语:“那你一天到黑把她守住噻。”
周清芳回:“那是能守住的啊?李贵跟她一张床上睡恁久都没守住——她起了心你就拦不住。他还去追,那种人追回来又有啷个用呢,心不在这里,不如让她走,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潘宏想,什么样的人会过日子他不知道,但他以后讨个老婆一定要找个话少的,最好一天说话都有定数的,早上起来说几句,中午说几句,晚上说几句,好了,不说了。
周清芳感叹着:“哎呀哪样好哦没有哪样好,哪样的人总有不如你意的,年轻的时候吵架不如意爬起来跑,老了跑不动了娃儿不孝顺还要说你没教育好,没有个满意的。这里又说,猪医生好噻,救人救畜生,这是在世做了善事去了要列仙班的欸。
但是他倒走了,临走了还拖累罗开娴恁几年,把她硬是磨的,这才一年多点,前面她幺妹过生转来吃酒,路都不晓得往哪里走了,人也认不到了,说那叫啷个呢?老年痴呆,看到你就像不认识一样,问她叫啷个也不晓得,住哪里也记不起,像个刚刚隔奶的娃儿一样点都离不得人。先头在她姑娘那里说喊带外孙,一天煮到晚的饭,硬说她们张畅没有吃饭,马上碗筷收去洗了还没歇半小时又开始,搞的红袖没办法,她两个要上班,张畅要上学,把她一个人放屋里一天到晚油盐都不晓得要浪费多少,哪个不气嘛,作恶不得那是个人的妈,是旁人的话,何幸不得背到大河去甩了!”
卢定芳道:“气也没得法,大姑娘点点大就饿死,她们红袖生出来猪医生像稀奇珍宝一样的稀奇她,那小时候她妈妈吃了多少苦啊为了她,背到代家沟给她找羊奶吃!”
黎书慧问:“那她又啷个办?去医没有嘛?”
“能啷个办呢,医生说你这个病没有办法,哪个人老了都要出点问题,记忆都要退化,只是她这个要退化的快点,只有是你个人家人注意,多留意多关注。她一家人不生活啦,她还有娃儿要读书,还有那边公婆要管。。。。。。还好哦她们红袖孝顺哦,女婿外孙也好,还是关心,现在呢就一味红袖带着,走哪儿就带哪儿,像牵的猫儿狗儿一样拿绳子套在手上,上班就跟着上班,回家就跟着回家,没办法呀,出去就回不来啊,个人屋在哪里都不晓得。。。。。。”
黎书慧眼巴巴望着津津有味吃麻花的孩子:“只有嫌见老人的,没有嫌见娃子的。”
人老了,心智还是要回到娃娃时候走一遭,然后才能了无遗憾的离去。
李贵出去找郭信芳,一个星期了,郭信芳没影儿,李贵也没了音信。
天上还是不落雨,生在六月未必净是有福之人。
因着这一长串的事情都搞得人灰头土脸,下一辈几个子女干脆提出来提前给老张过个整寿,热闹热闹,也放鞭炮吓一吓身边的瘟神邪祟。于是老张的七十寿诞就在这一年最热的时节里搞起来了,身上到处与李官福王正书斗殴的淤青还没散去,左手被锄头拐掉一块皮的伤口被隐约渗着血红肿发炎。这一架像把人的锐气也打去了,脸上眼底都流露更多老迈沧桑,总见他欢喜的与人笑,眼眶也笑的塌陷进去,还像旧病没大痊愈。
正酒头几天罗清赋就上来了,由忠信开车送到公社来,再找摩托车从新马路载到大坡岗来,那新马路修的太骇人,公社将出来那里笔直而下,坡度超过六十不止;洞口崖那一截全围着峭壁转,一面水库一面悬崖;还有霍家湾和新房子,大半截马路支在田埂上土坎边山顶上,十几里路修的比过山车还吓人,罗清赋说不来过山车,同一坝子老头道:“情愿走路!陡都那样!那摩托车真是,坐着发抖,又开得快,风都打脸,眼睛都睁不开,像开飞机一样,特别是公社和洞口崖那截,坐在上面硬是魂都要吓落。”
老张砍竹子来把大小甑子蒸笼紧一紧:“你莫看那路陡,又养活了好几屋人欸,你看那公社场口在那里侯轮子那些摩托车,逢赶场天还要跑好几趟,一趟十五块钱,一会儿来一趟一会儿来一趟,快得很,半天就是几十上百块,你整啷个能得来这几十块呢。”
罗清赋点着烟摆头:“再送我几块我还是情愿走路。”
潘天发被卢定芳下令剥大蒜:“你胆子恁小吗?这样就把魂吓落了,前有几十年你不是在娘胎里就见过了呀,飞机在城里转来转去的炸,不谈其他的,那声音都要把你吓哭。”
“那肯定不一样哟——”罗清赋正经了面色道:“那个时期不同哈,那是外国人的嘛,那是,那叫国仇家恨噻,那是巴不得冲上去打他两拳头哈,你这个啷个一样呢。这是上头领导好呀,还关心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拿钱出来给你修路,让你坐哈儿车,免的走路,给你省点力气享哈福,只是说这个地区条件只有这样的嘛,山城山城唛就是在山里的城噻,是肯定上坡上坎弯弯角角噻。”
靠石包而坐的张建辉失意的笑:“光是上头领导好有啷个用啊,山高黄帝远,要真正你头上一级当官的好才好,他才真正管你的死活,这个马路不是他把关的吃了还要修的好点,人家一开始计划的就是水泥路的嘛,说的是村村通户户通噻,现在修到哪里,这边到大坡岗,黄高山那边到新房子,坪上那边光是撒些石头子儿大车子去给你轧了几道,那叫修马路啊?几爷子一个个吃的满嘴抹油屁股都不行揩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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