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说,你妈妈她也还是有考虑的哈,还是不想拖累你们,哪个老年人受欢迎啊。哪个老年人老了都不受欢迎,到哪里去都不受欢迎,她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文华这里唛,不怕嘛,好人自然晓得有好报嘛,莫操心,老天晓得报答他。”
“要报答,喊我来报答他,不谈了,我再去转一圈,等哈儿转来谈。”霍文慧这样说着话,很快转身往下面公园马路走去。
她本身是豁达的性格,这些年到下面来开了不少眼界,也瞧了许多稀奇,屋里子女婆媳又和睦亲善,人更大方肯笑,年纪越长,越活的自在了。鲁仁姝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望一阵,自言自语的嘀咕两声,仍回头看眼前的广场舞。
霍文慧这一去晚上就没再回来,后面鲁仁姝才反应迟钝的记起来问她能不能在梅英那里再给找个事情。她楼脚有个四十七岁的妇女,老家是张家湾那边的,先前在转盘那边面馆上班,年后面馆倒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去年三江往另一个县去的方向新画了个工业园区,年底许多工厂陆续落户,大约这样,一下吸引来许多年轻人。至今年开春,街上转悠的年轻人明显比去年多许多出来,又这样,那些用人单位对招来的人的年龄限制自然就严格起来。
不过说了也没用,梅英那个小店有她自己和霍文慧,还有另一个大姐,人员已经足够了。像这段时间生意不好,霍文慧和那个大姐上班时间还有空暇串门摆龙门阵。三江还是人口不足,人们的新鲜劲儿也逐渐过去了,连顶楼上那几家大知名连锁都开始门可罗雀,仅周六周末人气可算旺盛。
商场管理员每天找各家门店负责人上去开会讨论,讨论来讨论去无非是那几个套路,连老板们都慢慢消极了,发不了,也饿不死,底线是不亏,即使赚五块也可以。
梅英还不能这样,她的任务还重得很,她的饭店跟着商场时间走,要一直开到晚上十点,等收拾整理完毕,念高中的两个孩子正好下了晚自习来店里跟她一起回去。孩子学校门口正好有直达她这里的公交,离得近,到家大约十一点左右。
到家来,封二上中班还没回来,是去年开春后才找的工作,在工业园区那边做钢管打磨。上班时间基本十个小时往上,没有休息,不算吃饭,工资多劳多得,没什么文化的人,又养两个读书先生,应当这样卖命。只是钢管打磨这个工种特殊,时间久了,一对眼珠外翻的像甲亢一样,又是刺光,三五个月过后眼球眼白全是血红色。除了眼睛的变化,脸上手上总是带着可见血丝的细口子,他本来不善言谈,这副面容更显面目狰狞和孤苦伶仃。姑娘不要他去学校开家长会,连平时走路也不会跟他走在一起,那面容是很上不得她这个优秀生父亲的台面的。
他也默然,只管个人上班,工资卡全交给梅英,身上除了五块钱一包的烟和一张厂区进门卡,再无其他。骑电瓶车上班的人,身上连临时准备的一元耗子钱也没有。
梅英晓得他肯定在厂里是有受到排挤的,早班从来轮不到他,永远在中班和晚班两者流转,最明显的是他们厂里几个同事经常聚到商场楼上吃饭,但封二从来不在其中。连某一天临时停电休息也没人通知他,他凌晨两点多睡得稀里糊涂的爬起来骑着忘了充电的电瓶车去上班,到厂门口才知道停电了放一天假,一个组的微信群里没有他,没人通知他。于是这个老实人又走路把没有电的电瓶车推着走了回来,到家天还没亮,闷头继续睡觉,梅英醒来吓一大跳,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说停电了,放一天假,接着睡去。
梅英哭笑不得,怔愣半天才叹气:“你厂里面没得电瓶车充电的吗?”
“要一块钱,搞忘带钱去。”
“。。。。。。厂里面一个人也没得嘛?找哪个借一块钱第二天还他就是。”
他道:“我屋里又不是没得电。”
“。。。。。。”
其实也不算排挤他,他自己不跟人来往,又没有智能手机,身上依然还是最先前那种手指键盘,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游戏只有贪吃蛇的老式手机。充电一回能管四五天,现在的人都是手机不离身,他的手机是摆设,上班放柜子里,下班放冰箱顶上,听到了就接,听不到是常态。
梅英便特地在店里等着他的工友们过来,等来了,邀到店里去,招待大家吃一顿饭,那组长因为不收饭钱的情故,这才将梅英做为封二家属把她的微信拉到群里去。这样以后,有事情好由梅英传达。
他们组长道:“人是个好人,没得啷个花花肠子,就是太刚正了,放在以前倒是好人哦,又端正又肯干。就是太老实了,过于老实了,过分刚正了,太刚正的话不好谈话,不好谈话就没得人跟他谈话,自然人就跟他有距离了。”
梅英也做出本分可欺的模样,就当回回来吃的这些饭菜都喂了狗了。
奇怪的是从他们三不五时来蹭饭后店里的生意反而逐渐好转起来,回回来回回热闹,越是热闹,人们就越往热闹堆里钻,因祸反而得福。
“你还有好久考试嘛?”弟弟在房间里问姐姐。
“一个多月。”
三十多个平方的违章搭建房隔成三间,谁跟谁说话都听得清楚,风吹草动皆有共享。夫妻睡最里面,两姊妹在中间,前面堆放杂物,挨门口还隔了一个小间洗澡,灶房和厕所都在外面。两盏灯,一盏在中间房门对面墙上,拉开灯能照亮整个屋里三个房间,一盏在外面门口,照着去洗手间的路。灶房不需要灯,都在店里吃,灶房只用来烧开水。
他这房子原先是李军在住,封二两口子最先出来时就跟李军在一个工厂里打工,后来李军上班时恍神把一双胳膊伸到机器里,一双手臂从手拐处截断。工厂赔了他些钱,人被劝退回去,夫妻两个人便到其他地方找地方生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