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走,但也就是转到前面那家卖奶茶的店铺前面去,那里的桌椅不像饭店面馆是摆在屋里,而就在吧台外面的走廊过道里。上面总是坐满低头不停点拨手机的年轻男女,个个朝气蓬勃,眉开眼笑,跟早上屋门口升起的朝霞一样。
叶舒的父亲自四月后忽然像重获新生一般精神矍铄起来,早上能起来跟着妻子去市场买菜,回来戴老花镜坐阳台上看看报纸新闻。饮食上吃的虽然不多,想吃的却很多,比如要吃哪个店的红烧肉,从前在哪里吃过的生煎一直不能忘记,哪里还有一家从前极喜欢吃的小菜馆不知道还在不在要去看一眼,再吃一回。
叶舒和母亲时常开着车陪他出去转悠,哪个公园当下风景极好,天气好的时候带张爬爬垫,带些水果吃食,带把小凳子,上午出门,傍晚前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不忙时忠承和青舒有时候也过去,像周六周日,或者叶舒在娘家想父女俩,看着父母状态都好,晚上再开车回来。
往往这时忠承还在公司没有回家,青舒在他的办公室做完了作业,或去楼上楼下仓库转一转跟大家说说话帮帮忙,或就在他办公室待着,专心致志玩忠承的拼图。忠承喜欢玩拼图,但现在青舒是他的师傅。
忠承的拼图各式各样,最开始的兴趣来源于小时候锻炼青舒的专注力和思维,没想到几岁的小孩子玩两天没什么兴趣了,老大个子的忠承却从此痴迷不已,拼图的块数从几十块到几百块,到现在几千块。可他事情多,无论时间还是专注度都远不如青舒,很难静得下心来,总是放在那里拼一会儿就一筹莫展一堆凌乱。而每当青舒来,过一会儿再看,她已经帮他搭好了一面风景,往周边延伸的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
每回这样,忠承迷茫的眼神逐渐清醒一分,面上的笑意也会清丽一分,面上现出青舒看不懂的释然和放松。他总是啧一声,沉默不语,面上挂着笑,旁若无人一样笑。
他现在教青舒方言已经习惯成自然了,说什么话,先用普通话说一遍,然后再用方言讲给她听,或者因为这个普通话连想到什么有趣的方言词汇,也兴致勃勃的告诉她。比如他说:
“我刚刚。”用方言则是“将儿”加了一个儿话音在里面,听来像说了个很亲密的什么人。
“马上。”用方言是“哈哈儿。”像个调皮的孩子,可把哈哈儿三个字拆开来,‘哈儿’又是对亲切的人吐槽和调侃的意思。
他给青舒听的最多的福全叔叔打电话,张口说‘想挨捶唛’自己先愣住,憋的肩膀直抖,然后像个朋友跟青舒解释:是不是想挨打。可是普通话里的挨打,跟方言说挨捶,青舒觉得说这个话的人更容易挨打。
忠承现在还很喜欢说‘爬’,他跟青舒解释这是滚的意思,但是普通话说滚。。。。。。可他却总是这样说,尤其青舒黏着他唠叨他,或者想要个什么东西一直跟他撒娇,这时忠承便会像个小孩子一直将她往边上推,脸上是绷不住的笑,嘴里不住的说着:“爬爬爬,个人爬。。。。。。”
滚也未必是滚的意思。
忠承很少说上海话,即使普通话里也没有夹杂侬,呀,伐这些没有,到至今仅限听得懂,反而普通话越发标准。不过这也不影响夫妻之间的恩爱和谐,就像叶舒也从来不讲忠承的老家话,互不干涉,彼此接纳,理解接受。
“你们干脆班不要上了书不要念了就拼拼图好了,其他一样不要搞了,其他事情都耽误你们时间,干脆就做这一样事情好了,就专心做好这一样事情。”叶舒来接父女俩,同他们说起来爸爸身体的事:“好像没有什么假了,要么等暑假,不要等国庆了,暑假我们一起出去一趟?要不要。”
“走哪点儿去。”坐在后座的青舒趴到两人中间来说方言:“走哪点儿去嘛,想走哪点儿去嘛。”
婉转的上海调子结合出来的西南方言,夫妻两人都听得忍俊不禁,叶舒笑话她:“怪模怪样。”
青舒却又道:“弯酸得很你硬是。”
彻底把忠承逗乐了,笑一阵儿,字正腔圆的纠正她:“弯酸儿,弯酸儿得很。”
“。。。。。。”叶舒用方言小声骂了句小东西,又回到先前的问题,问忠承:“你抽个时间呗,趁我爸现在身体可以动,就定暑假好了,什么时候一起出去转转。你总是没时间,就今天暑假吧,再拖下去别说我爸身体不好了,青舒都没时间了,她现在小学还好,上初中哪还有时间陪你拼拼图。”
暑假也可以,但是暑假好热,太热了,火炉城市,热的没地儿钻。。。。。。可以去不热的城市啊,又不是指定要去热的地方,又没有指定要去哪儿。忠承眼睛里的光莫名的暗淡下去。
到家很晚了,忠承想在楼下抽支烟,把青舒和叶舒送到门口,自己又乘电梯下楼来,小区里寂静的只剩路灯。抽烟不是个好习惯,叶舒却很喜欢他抽烟时脸上恍惚而深沉的神情,毫无关联的两个人能结成连理,上辈子都是冤家。他洞门口的花坛边点完一根烟,站一阵,又点一根,还是没忍住,拿手机来给老张打电话。
电话的开头有些尴尬的断续:“。。。。。。在整啷个?”
“。。。。。。洗脚,整啷个哇,你还在忙没有哇。”老张的开头也有些局促,很快变成惊讶和高兴,他的关候和喜悦都表露在了语气和起伏的音调里:“还没睡觉吗。”
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和亲切,这使忠承的生硬和刻板得到安抚,他道:“还没有,刚转来,你们也还没有睡?恁夜深了还在整啷个嘛。”
“你妈妈出去转了耍来,刚刚才转来,不冷了呢,喜欢在外面耍。”老张把电视声音关小了些,顿一阵,问道:“忙不哇?那两娘母呢?她老汉松活点没有嘛。”
“没得事了。。。。。。”鼓好半天勇气,发现通了也没什么好说,两相无言:“。。。。。。屋里天气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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