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拜子的后事过程跟曾丑儿一样,丧礼一条龙,灵堂丧事都在石岩医院边上那栋矮房子里。天气热,露天坝里支偌大一张篷布,结果人在篷布下面更热。人还是抬到老家半坡埋,李拜子黎华英两口子先前并没有选好棺址,说是内棺,就是席文华同几个一条龙师傅在屋后面的桃树下挖的一个长方形的挖。这里挖棺时还起了些争执,一条龙的人挖棺按深度收费,黎华英的意思能有个坑就行,反正身死两不知。但席文华起好心,再啷个两不知,不至于差这几个钱,现在这山里不比以前,埋的浅了,几场大雨一落,山里野猪活物一拱,恐怕过两天转来里头骨头都找不到。
小川让席文华就照他的意思来,算来以后大约是没人回来了,最后一程,给他一个好落处吧。可付钱的是小川,黎华英却因此在丧礼外面的篷布下当场掀了好几张还没上菜的桌子,话里只说李拜子是个挨千刀的,生前没做好事,死了还要拖累儿女。又数一长串儿子李兵还没成家,自己从前往后一个人如何困难,年轻时嫁过来就是父母的意思,为了孝顺父母,一辈子没得一天好过。
一身孝服的李兵跪在灵堂前一动也不动,李敏的两个孩子见怪不怪坐在灵堂两侧的凳子上玩手机,看人,百无聊赖。小川一早把母亲支到租的房子那边去了,同大家推说她感冒了起不来床。
这话一出,朱慧芬竟然真的后面好几天没起得来,光是没精神,像瞌睡多得来不及了,耳朵能听到小川在床前跟她说话,想要睁眼或者回答却不能,身上压了千斤重,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小川把她弄到医院去,石岩又是输液,连挂两天水,到第三天下午人才逐渐清醒。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哪儿哪儿都好得很,回家睡吧,这里还有收费,好好吃好好睡多活动,其他没有问题。
这样说,小川把她弄回来就准备走了,黎华英李敏母女昨天下午就走了,现在三江的高铁直通广东那边。小川让李敏先带两个孩子回去读书,黎华英催李兵不动,自己也跟着回去了。李兵要留下来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到处混着,有时候跟小川一起在医院里照顾朱慧芬,有时候去三江城里耍,有时候一两天见不到人,直到朱慧芬出院。这小子从来跟着黎华英,性格却丁点儿不像她。
小川独自留下来,打的自然是要把母亲一起接去广东的主意,可朱慧芬出院两天,还像精神不济倒在床上不愿动。正好李兵在,因交待他等母亲身体好一点,两人再一起过来。把母亲交给他小川是放心的,所以过了两天,他也因为工作的事先回去了。
李兵现今三十一二了,可心智性格还像二十出头的孩子,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无厘头,做事也像少年欢脱得很。但人极勤快,心肠也热,看朱慧芬不想吃东西,晓得上街给她买冰粉,问她想吃什么,想不想上街转一转。又带她到三江城里耍,孝顺程度比小川那个亲儿子还叫朱慧芬感动。
朱慧芬虽然憔悴沧桑的像大火烧焦后的松林,窗台边还挂一面四方的梳妆镜,镜子边上摆几个不知道抹脸还是抹手的瓶瓶罐罐,花白的齐腰长发至今还时时修剪。李拜子死后,这些东西暂时被遗忘,过两天又被李兵捡去,朱慧芬才知道他是在广东谈了个女朋友,大约是黎华英不同意,这小子竟然偷偷将人领到石岩来了。他本身长的不算周正,衣裳穿的也不像个大人,但喜好折腾,天天早上晚上出门都要对着镜子把头皮挠破才肯对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点头,然后欢天喜地出门去。
黎华英不喜欢那个姑娘,朱慧芬见了却觉得亲切,本身小李兵六七岁,又长一张喜庆的娃娃脸,用本地的方言表达真是乖得很。远地方的人,细声细气儿的说起带方言的普通话听来格外逗人,姑娘说她屋里父亲老早过世了,下面还有个妹妹,想来家庭条件可见一般化。不过即使有小川李敏的事例在前,朱慧芬还是觉得,恋爱是两个人谈,日子是两个人过,只要两个人愿意,管他其他条件喜好登对。千般万般,抵不过两个人你情我愿。
朱慧芬租的房子是从前石岩老街的老门面房,顶上挑高极高,冬暖夏凉,房子虽然不大,堂屋开门,左右两边卧室和厨房,就是打水洗漱不方便。朱慧芬从前在卧室里的窗台边洗漱,窗台上除了摆些瓶瓶罐罐,牙膏牙刷梳子香皂等也在上面。那上面有管挤到变形的空牙膏,用完好几天了,李拜子没生病之前就快用完了,小川李敏回来又住了两天,最后一丢丢也用的精光。
朱慧芬原本说要买,可想马上要跟他们去广东,想一想就算了,于是好几天没有刷牙漱嘴。到走的那天早上朱慧芬出门想买些老家的东西带着,可因为嘴里味道难闻,竟然旁人跟她说话都立马转过脑袋去,她羞愧难当,狠狠心再买一管牙膏。
再过半小时,李兵和姑娘来接她,见她已经把头晚收拾好的东西又都散开来,各式各样各归各位。她人正站在窗边镜子前梳头发,见两人来,同他们道:“你们转去吧,我不去了,让你姐哥把票退了,我还就在这里,这里安逸,我就在这里算了,不过去了,你们去。”
左说右说劝了一上午无用,李兵只好由她了。
梅英家的姑娘封媛跟赵盈在一个学校的初中部,是小几届的学妹,不过物理老师是同一个。赵盈有时回到初中听到关于她的总是学习成绩好,作文写的好,年级排名前二十一类。这一点赵盈就惨了,偏科严重,朽木不可雕,破罐破摔,恨铁不成钢,直到高三悬崖勒马,名声才稍稍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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