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尊看着唐沙白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喃喃道:“这都是为了能让你不用那么累啊……”……………………………………新驰是沿着一片巨大戈壁起的城市,有着全国最好的羊肉。二十一门中“镇国”总部,就在新驰。镇国名字虽然带一个“国”字,但其实是个民间组织,前身是墨门。汉王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各家都自寻出路,墨家却不动如山。墨门与百家不同之处,在于一个“侠”字。他们不在乎皇帝姓什么,只在意苍生是否平安。如果皇帝暴虐无能,民不聊生,墨门弟子就会试图换一个皇帝,而如果国泰民安,他们就会维护这个政权。秉承这种理念,墨门中一些弟子,自发成立了“镇国”这个组织。最初组织只有区区十多人,行行刺之事。时代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镇国愈发壮大。其他门派不论神通强弱,最终目的还是求长生。但镇国似乎从来无意于长生、羽化这些事,他们只在乎苍生是否平安喜乐。所以他们既不求长生,也不斗狠争胜,他们只打仗。很多王朝的灭亡,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而新王朝的建立,也往往有他们的帮助。近代史中几场卫国大战,他们也都前赴后继。正是因为这种性质,他们的名字虽然在玄门中家喻户晓,但真正见过镇国门人的,却少之又少。这群人平时就像是幽灵,游荡在这片洒满他们门人热血的土地上。苏十万坐在一家羊肉火锅店,悠哉游哉地烫着羊肉,许久之后,他终于将目光落在桌上的红色请帖上。苏十万被称为天下第一红娘,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红娘,却不了解他另一个身份,他来自镇国。这张本该送到镇国巨子手中,但等苏十万截胡了。“英雄大会……这回有热闹看了。”
苏十万喃喃自语,望向窗外,一个老伯正在小推车上烤羊肉串。苏十万吃过他的羊肉串,调味和火候虽然算不上讲究,但用料扎实,吃得酣畅淋漓。而这时候,一个高挑的男人路过小推车,随手拣起一根羊肉串,塞进嘴里。老伯见他不付钱就走,连忙追上去,大喊:“20块3串。”
男人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老伯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有多高,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但再高也得给钱啊。“你是在……喊我付钱吗?”
男人忽然开口道。“吃人东西,付钱不是应该的吗?”
“你说这羊肉串是你的?”
老伯愣了愣:“当然是我的,我烤的!”
“羊是你养的,羊是你杀的吗?”
“是!”
老伯说。“杀羊的刀,是你亲手锻的吗?”
男人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赖账?我看你年纪轻轻,衣服穿得也不错,怎么跟我赖账?你要不要脸!”
男人完全忽略了老伯的谩骂,继续问:“锻刀的铁,是你亲手挖的吗?挖铁矿的土地,是你亲手打下来的吗?”
老伯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神经病,不想纠缠下去:“行了行了,就当我触霉头,这羊肉串送你了。”
老伯说完,挥挥手往小车方向走去。“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说什么送我?”
老伯见这样了,这人还不依不饶,不由破口大骂:“你这人是不是神经病?你吃不吃,不吃还给我,我拿来喂狗也不给你瞎糟蹋!”
男人听老伯这么说,不但不生气,反倒笑起来:“小子,你几岁了?”
老伯听到这人竟然叫他小子,怒火再一次冲上来:“什么小子大子,我六十四了,你该叫我姥爷!”
“六十四……宛如初生婴儿的年纪啊。”
男人说着,再一次走到小车前,拣起一根羊肉串。“你干什么……”“小子,我说能让你多活三十年,你要不要活?”
到这儿,大伯终于是弄明白了,感情这人是个卖保健品的,他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羊肉串,朝肉上吐了一口唾沫,随手扔在地上:“我告诉你,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卖保健品的,专门坑老年人的钱,我这肉啊,就算扔了,也不给你吃……”男人打断老伯的话,抬起手,按在老伯脑袋上:“大周天下共主八百年,兵起春秋,火引七国,皇帝出,一统天下……一统天下?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孩子般的游戏罢了。我眼中的天下共主,是天不再为天之高,地不再为地之沉,岁月不再行岁月之远,苍生不再生苍生之苦。小子,我有一国,生死为疆,日月为食,身后已是千年,眼前却是故人。这样的国,你要不要入?”
男人说话之间,老伯脸上深入沟壑的皱纹缓缓消失了,只余下眼角一些细纹,佝偻的腰背也重新变得笔直。他回到了自己三十多岁时的样子。老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男人把手放在他脑袋上,又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话,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倒霉,遇上了这么一个神经病,再一次想要破口大骂,然而话刚要说出口,却愣住了。因为那个男人……消失了。刚才的一切就像幻觉一样,那个男人仿佛从来没存在过。而知道这时候,老伯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干巴巴的手现在却变得紧绷结实,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一揉眼,他发现自己的老花眼好像也好了。这时候,他确信自己病了,连忙收了摊子,去医院挂号。苏十万却知道一切都不是幻觉,他观摩了整个过程,那个男人确实来过,送给他三十年。火锅店的空气在这时候忽然变得冰冷起来,仿佛温度在短时间内下降了一大半,所有食客即便簇拥着火锅,也忍不住拢紧了衣服。苏十万抬起头,看到对面本该原本空空如也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高挑的男人,男人戴着圆形的墨镜,正若无其事地烫着羊肉。仿佛这本就是他的肉。苏十万缓缓抬起头,凝视着这个男人:“你是……皇帝,崖正。”
“最近改名了,你可以叫我熊爷爷,也可以叫我熊大。”
男人说,“你会把英雄帖交给你们的巨子吗?”
“即便我给了他,他也不会去的。镇国从来不参与这些事……你既然是那位皇帝,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也许你没那么了解她。”
男人说。“这回和之前的英雄会有什么区别吗?不还是一群人聊一些有的没的。”
“确实有些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一个时代结束前,总有些征兆,她是一个能够捕捉到征兆的人。”
男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人再一次消失不见了,这一桌又只剩下苏十万一人了。此时秋风起,灌进屋子。苏十万愣了好一会儿,也跟那个老伯一样,仿佛产生了幻觉。但他很快笑起来,举起白牡丹茶,与秋风对饮——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