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息说,只怕灾难要降临了!
灾难?——那是老鼠的灾难,你不要再这样子了,我知道你,我早听人说了,这么长时间来,你一直没去捕鼠局上班,不管灭鼠的事,什么也不管,就甩给这么个糟老头子!执政官指了指老捕鼠员,然后板着面孔跟我说,死老鼠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你居然哭丧着张脸,好像无比怜悯的样子,你究竟是人还是老鼠啊?哼!你要真不想干了,还有的人干,还比你干得好!
老捕鼠员上前打拱作揖说,东郭局长说的是真的,灾难怕真的要降临了。
你们再妖言惑众,扰乱了爱城居民的安居乐业的心,灾难怕真的要来了!执政官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爱城的大街上,只见死鼠遍地。几个小孩子正围着两只濒临死亡的老鼠,用一根树棍戳他们。正戳着,听见旁边一个孩子尖叫起来,说,快来看啊,快来看啊,又出来了一只。
我走过去,看见一只老鼠正歪歪扭扭、趔趔趄趄地从一个洞口往外爬着,他的身子颤抖着,喘动得很厉害,刚爬到洞外,他就瘫软到了地上,嘴巴里和鼻子里往外喷涌着血水。那几个孩子兴奋起来,拿树棍将几只老鼠拨到一起,有人出主意叫拿些油来,烧他们。但是当一个孩子飞快地跑回去把油拿来,还没有划燃火柴,那几只老鼠已经死去了。烧死老鼠能够有什么意思呢?几个孩子拎着油瓶,拖着树棍,又到其他的地方去寻找垂死的老鼠了。
就在我往爱城捕鼠局走去的一个路口,我看见了一个乞丐,他躺在一棵有着巨大树冠的老树下,蜷缩成一团,“呛呛”的剧烈的咳嗽声让我注意到了他。我站在他的身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给他点什么帮助,他回过头来,模样吓了我一跳,——乞丐病恹恹的捂住胸口,不停地剧烈的咳嗽着,无数小红点夹杂着鲜血从他的嘴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中,就像一群上下飞舞的小虫。见了我,乞丐艰难地伸出手,似乎希望我帮助他站起来,我后退着,他的模样实在太恐怖了。乞丐突然不咳嗽了,他的脸扭曲着,脖子上的血管毕露,就好像吸足了血的蚂蝗一样,我正担心着那些血管会不会爆裂,他突然脖子一升,一大口鲜血喷射而出,然后轰然倒地,身子扭曲了几下,不动弹了。
我慌忙向捕鼠局赶去,看见门口已经聚满了人,他们的脸上都表露着惶惑惊恐的表情。
我说这是怎么了?
老捕鼠员走过来,说,现在已经开始死人了。
我说我急着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我刚才已经看见了,路边,一个乞丐死了。
他们的死相很像老鼠死去的样子。老捕鼠员说。
我点点头。
我马上被人群围了起来,他们是来责问我,是不是我们施放了什么剧毒的药物,这些药物是不是在毒死老鼠的时候,也伤害了人。
我说不是,我们没有施放那种毒药。
那是怎么回事?在我们那一片居民区,今天早晨已经死了三个人。有人尖声叫道。
我说我目前也不太清楚,但是跟我们施放的灭鼠药是绝对没有任何关系的。
但是不管我怎么解释,那些人就是不听,他们高声叫喊着,还说要到执政官那里向我们提出抗议,要追究我们的责任。
我大声说,不管怎么样,现在事情已经在发生了,大家先不要恐慌,要告诫自己身边的人,千万不要去接触那些死鼠,要远离他们。
你说的事情已经发生是什么意思?有人大声喝问道。
我说,灾难已经来了,现在所有的争论和怀疑都没有任何意义,必须共同行动起来,给那些生病的人以治疗,将那些死去的老鼠报告给我们捕鼠局,由我们统一掩埋。
我正说着话,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丫丫。
我将丫丫请进办公室,正要问她这么些时间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打住”的姿势,说,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说其他的事情,正如你所说,灾难来了,老鼠的灾难,人类的灾难,能不能够过这一劫,就要看天神是不是能够宽容和怜悯我们了。
我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情么?
鼠疫!这是一场比战争更为厉害和可怕的瘟疫,战争的瘟疫有枪炮声,但是鼠疫却是在悄悄中进行,在沉默的恐惧中摧毁一切。丫丫说,在四百年前,爱城就遭遇过一场屠城的鼠疫,那时候的爱城无比繁华,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但是鼠疫过后,爱城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街道,和街道上荒芜的杂草。
我惊悚地问,那怎么办?
我说了,要看天神是不是能够宽容和怜悯我们了。丫丫说,但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刚才的安排很好,你让捕鼠员们戴上口罩,身上洒上消毒药水,将爱城的死鼠收集起来,然后焚烧掩埋。同时通告全城,叫大家不要随便走动,不要接触死去的老鼠,一旦发现有人得病,就立即送到爱城医院,——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些。
我说,前面的我可以做到,这通告,就只有执政官了,我再去找找他。
就在这时候,我们听见了外面有人尖叫着,赶紧出去一看,又一个人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