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醉了吧,咱们不喝了,我送你回去。
回……回去?回哪里去?我那老鼠窝,我不回、回去!你说,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功臣?说,是不是!老捕鼠员把那戳向自己的指头,反过来直戳向我,像是在清点即将押赴刑场的敌人似的,满脸仇恨,眼露凶光。
我说,你不走是不是,那好,我走了,你告诉我的已经说完了,我应该离开了。我站起来。
还没有!还有……很多,秘密!老捕鼠员一把拽下我坐下,举起手指竖在嘴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说,咱们小声点,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只,只告诉你!
我点点头,却偷偷拎着老捕鼠员的酒壶,放在桌子下面,将里面的酒水洒了出去。
老捕鼠员说,每一个月,秦天都要叫他购买许多粮食,那些可都是些上好的粮食啊,爱城有一多半的人是吃不上那些粮食的啊。
秦天叫老捕鼠员将买好的粮食这个月定点投放到东城,下个月就投放到西城,再就是南城,北城,和城中,甚至投放到郊外。投放的地点大都是那些下水道和废墟里。老捕鼠员表面上是在放置灭鼠药,其实很多时候是拎着个粮食口袋,到处喂养老鼠。
有、有时候我老问自己,问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呵呵。老捕鼠员笑起来,咧着嘴,露出一嘴烂牙,声音像是猫头鹰怪叫一般。
我站起来,将那只空酒壶在老捕鼠员面前晃晃,说,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好几壶了,再喝,你会醉死的!
死?死我不怕,我就等着死,真……真的,我等着那些追杀的人前来索我、我的命,我不会再躲、躲进下水道了。老捕鼠员眯缝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我。
我点点头。
孩、孩子,只有你明白,明白我啊!懂我的心思啊!老捕鼠员突然扑在我的怀里嚎啕起来,他一边嚎啕一边说,我不、不愿意再像只老鼠样的活、活下去了啊!
我拍着老捕鼠员的后背,心里倍感凄凉。
我喝酒、酒,我醉、醉了,我什么都没、没……告诉你!我什么,什么都没说!老捕鼠员扶着我,像扶着一棵树似的往起爬,却没想到身子一晃,仰面摔倒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声响,像是谁扔过来了一只口袋。
23、
拜访秦天的时间我选择在一个黄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喜欢黄昏。每当看见斜阳西下,云雀归家的鸣叫在爱城上空回旋,那些西天的云彩呈现出一种虚幻似的的烂漫,我的心就非常平静,好像澄静的湖面一样。
老宅院没有上锁,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只见面目苍凉,宅子里到处都生长着野草,窗棂上挂满了蜘蛛网,布满了灰尘。
进来吧,我就等着你呢。秦天在里屋叫道。
我没想到秦天会苍老得这么快,就好像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到他了似的。他精瘦着,花白的头发蓬乱着,像一团干枯了的蒿草,尤其是他的眼泡,肿亮得像是两个灯泡儿似的。
进了秦天的屋子,他指了指门,说你把门关上。门一关上,屋子里一下子昏暗起来,我甚至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了。
你在张望什么呢?秦天说。
我说,太昏暗了。
秦天笑了起来,说,怎么,你还不习惯黑暗?
我没吱声。
我还以为你会死在里面,你的命可真大啊!秦天说。
我说,你知道我被囚禁在那里。
知道。秦天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