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喜也是归化羊马社的人!”
“好吧,那我们就从李二喜身上下手查寻。”
这一次一连过了整整十天没有任何动静,被无望的等待折磨得烦躁不堪的伊万再一次来到土默特衙署。
“我们调查过了,羊马社答复说他们的社里没有李二喜这个人……”
“他们撒谎!”
伊万没等总管把话说完就忿忿地喊叫起来。
“对!——本官也是这么看。我认为伊万先生千里迢迢从乌里雅苏台来到归化城打这场官司,是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来布龙和李二喜这么两个人来的,据本官判断,这二人一定是藏匿于羊马社之中!但是,真要把布龙和李二喜从一万多人之中找出来的确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到的事。所以这件事伊万先生还要多一份耐心才行,我已经又派人去细细查找了,就是把羊马社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将布龙找出来!请先回去吧,伊万先生。待案情有了进展本官立马就派人告知你。”
又隔了五日伊万来了一趟,再隔五日伊万又来一趟,每次老总管都是如此这般答复他,一晃时间就过去了一个月。伊万开始失去耐性了,他威胁老总管,如果十日内土默特旗署衙门仍不能将布龙等人缉捕归案,他就要到库伦办事大臣衙门告状!
这一威胁发生了作用——当晚荣弈总管就拜访了归化道台衙门的张道台。两位地方官核计了一番,认为此事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自己,觉得胡道台经历过的悲剧结局正在向他们逼近。时年正值清廷大计之年——大计便是朝廷对地方官的审核,但凡有些许差错他们这些芝麻官便会丢掉脑袋上的乌纱帽。到那时不管布龙是土默特蒙古人还是归化城里商人,朝廷派下的大员会不论青红皂白就把罪责降在他们二人头上的。经过一番掂量,张道台与荣弈总管终于决定把惹出事端的布龙抓起来,以此抚慰俄国人伊万。他二位的心事是——只要伊万不把事情弄到库伦办事大臣或是山西巡抚那里,大计之时归化地方能够保持安静就好。至于如何处置布龙,待大计之后再作计较。
事情并没有像张道台与荣总管想象得那么简单,缉捕布龙倒是使伊万暂时安静了下来,但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归化一万余名羊马把式的骚动。抓捕布龙的当天,在归化羊马社社长小眼王的带领下,一哄而起的羊马把式先是冲到了土默特旗署衙门找荣总管说理,继而愤怒的羊马把式五千余人像滔滔的洪水将归化道台衙门团团围住;对于羊马把式们的要求,荣总管与张道台的答复完全一样——他们也不愿意缉捕布龙,可是拗不过俄国人伊万,抓捕布龙只是为了安抚伊万,只要伊万不再闹下去,不日就会将布龙释放。希望羊马把式们暂时散去。
哪里想到,张道台和荣总管的话把羊马把式们燃烧起来的怒火引到了天主教堂。第二天一早羊马社又联络了归化万驼社的驼夫和领房人将近两万人,将天主教堂围得水泄不通。陪同伊万到归化来打官司的马尔金?泽克夫(邝伙计)在劝说羊马把式的时候被情绪失控的人群殴打,造成鼻脸出血,手腕骨折。羊马把式要求住在天主教堂的伊万出来讲理,伊万慑于人众的激愤躲在教堂的地下室不敢出来。伊万不出来,包围在天主教堂的羊马把式和驼夫们便不肯撤走,很快这种激动的情绪就遍及了归化各个行社,有组织的和自发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扎达海河边的天主教堂。人群发出的呼喊声像汛季的扎达海河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地响着,使整个归化城都被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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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万驼之城(5)
羊马把式闹起来的风潮引起了绥远城驻军的警惕,绥远将军裕瑞亲率一营骑兵荷枪实弹于当日傍晚赶到归化城。民情激愤,聚众越来越多,裕瑞将军担心引起民变,可是闹事的人数远远超出了裕瑞将军的估计。裕瑞将军既怕激起民变,又憎恨洋人,命他的一千马队在人众的外围扎住,但是按兵不动。
夜幕降临,无数的火把点燃起来,火光映照下人群就像大海波涛,尖顶的天主教堂宛如一叶小舟在人海的波涛中摇晃。
一连三日不见裕瑞将军的动静,包围天主教堂的人众越聚越多,最后就连寺庙的僧侣亦被卷了进来。
第三天的中午,裕瑞将军携张道台和荣弈总管前往大盛魁城柜,吁请大掌柜出面调停,请大掌柜与躲在教堂内的伊万进行商谈,劝说伊万放弃对布龙等人的起诉。次日晨,密密匝匝的人群在绥远马队、道台衙门的衙役和土默特旗署的武装兵丁的维持下让开一条路,大掌柜只身进了天主教堂的大门。
人群静候着。大约过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从天主教堂内终于传出了伊万妥协的消息。是塞格维尔神父率先跑出教堂把这一消息向公众公布的。这位可怜的比利时神父几天来被愤怒的人群吓破了胆,他那惨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边拿手帕在脸上擦着一边用另一只手不停地向大家摇摆着说:“各位羊马把式!这一下大家可以满意了——伊万先生答应了大伙的要求,决定撤回他对布龙师傅的起诉……”
塞格维尔还没有说完,人群便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至此,三年来一向平静的归化城掀起的第一次民众风潮终于平息下去了。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这场风潮还是颇有一些背景的:伊万到归化不久,恰巧乌里雅苏台的王爷沙格德尔也来到了归化城,沙王是依照清廷朝例进京值班路过归化的。由于沙王与天义德大掌柜郭宝义是儿女亲家,自然就在天义德城柜的小客房下榻,一住下来就听说了伊万状告布龙的消息。
当即沙王就说:“俄国人真正是欺人太甚,他们在乌里雅苏台包围我的王府,目无大清王法聚众闹事,于今又跑到归化城来打什么官司!他的羊群在中途吃了断肠草而死,与在这之前早已离开了的羊把式布龙有何干系?!”
“俄国人欺我大清软弱,无理搅三分倒也罢了,可恶的是归化道台和土默特旗署衙门怎么可以屈从俄国人的压力就把布龙抓起来了呢?!”说这话的是来看望哥哥的娜仁花。
当下沙王就决定采取行动支持归化城的羊马把式。一来是为了匡扶正义,二来也是为自己出一口气。沙王由于身份所累不便出面,就由娜仁花夫妇出头到羊马社为羊马把式们出谋划策。聚众包围土默特旗署衙门、归化道台衙门和天主教堂的大举动便是娜仁花为羊马把式们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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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俄商伊万离开归化城
当天下午在宴美园大掌柜设宴招待了伊万,天义德年轻的新任大掌柜李泰和归化通司商会中与西伯利亚茶叶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商号的掌柜共计一十八人出席了宴会。席间大家聊谈了许多生意方面的事情,对于伊万贩羊失败和来归化打官司的事情,谁也没提一个字。
惊魂甫定的伊万在整个宴会期间都没有说几句话。
三天之后伊万随着大盛魁派往乌里雅苏台的一支小驼队离开了归化城。
那是一个凉意沁人的凌晨,大掌柜亲自把伊万送出了归化城的北门。
驼队沿着蜿蜒的山道爬上大青山,在第一个弯处伊万让自己的骆驼停下来,他回头朝着山下望去。阳光初照,归化城笼罩在一片蓝色的青纱般的雾霭之中;轻烟薄雾阻隔着他的视线,使归化城在他的眼里变得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是的,这就是那个在伊尔库茨克的俄国商人圈子里,被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一座城市——俄国人习惯把她称作科科斯坦;曾经有多少俄国商人为她而魂萦梦绕,梦想把她开辟成为新的国际商埠,然而几十年来他们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失败了。现在这座归化城、这座万驼之城就在伊万的眼前,但是却使他觉得可望而不可及,充满了不可理喻的神秘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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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驼背上的生意人(1)
这是春夏之交的一个美好而愉快的日子。上午;温暖的阳光很充足地照抚着贴蔑儿拜兴村。戚二嫂一身短衣短裤打扮(非是今日之短衣短裤),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喜滋滋地端着一个盛满了炖羊肉的大盆从屋子里走出来。她咧着脑袋躲避着蒸人的热气;将盛羊肉的大盆墩在院子中间的一块大青石上;朗声喊道:“各位掌柜子们!息息手;预备吃饭吧。”
戚家今日拓展院子。旧的院墙推倒;新的土板院墙刚刚夯起一半;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石夯砸土的“咚咚”声、打夯人的“嗨哟”声以及男人女人大人孩子发出的嘁嘁嘈嘈的说话声把戚二嫂的声音淹没了。戚二嫂放开嗓门又喊了两声,干活的人们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
在贴蔑儿拜兴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价值和财富;唯一的标准就是看你拥有骆驼数量的多寡。贴蔑儿拜兴人从不喜爱死的钱财;不喜欢拿钱去盖好房子置办好家具;更不喜欢去买田置地;倘若他们手里有几个钱;只要数一数够买一峰骆驼;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钱换成一峰骆驼牵回来。外人走进贴蔑儿拜兴,单单从住房上是看不出他们的贫富差别的。各家各户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用村后大青山上的青石打根基;土坯垒墙;房顶拿红柳笆子压栈;屋顶上抹一层和着麦烂的黄泥;远远望去,整个村子尽是一片赭黄的颜色。
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院子的大小。院子的大小也只是依着主家饲养骆驼的数量而定;骆驼多则院子大;骆驼少则院子小。院子再大也不会种什么蔬菜花草,只用来养驼。大家遵守着古老的习俗——只要你有骆驼好养;尽管放心大胆地去扩展自家的院子;绝不会有谁来阻止你干涉你。事实上恰恰相反,若是看见谁家把旧墙推倒了;挖出新鲜潮湿的黄土夯筑新的院墙;村人除了羡慕便只能是高兴!每当这时候,不用主家招呼;但凡是本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自动前去搭一把手。就是插不上手甚至什么活儿也做不了的女人娃娃也要去凑个热闹。凡是来的人,主家一概欢迎;一概请吃饭;为的是图个喜庆。拓展院子是贴蔑儿拜兴人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一般来说主家都会杀猪宰羊,就像办喜事似的去操持。
戚家如今成了村子里数得着的养驼大户,地位不同于一般;所以戚家拓展院子来的人就更多。一般的驼夫驼户就不要说了;连驮头胡德全和大户蹇家、段家、刁家的掌柜子都来了;甚至领房人牛二板也例外地出现了。
牛二板乃是贴蔑儿拜兴村唯一的一个领房人。说起来他的名声最初还是来自于他的父亲牛刚,就是那位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