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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第1页)

“班上的事情吗,这个阶段主要就是文艺会演,其它的没有什么。另外你的组织问题,我已向林老师说了,力争在毕业前把你的心愿了了。总之,重中之重,是把这个剧本写好。提纲我已经看了,很有特点,完全符合‘独树一帜’的要求,看来你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才华的……”“主要是她,”我指指彭敏敏说:“他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然,这是你们两个共同合作的结晶。”桂老师的手往一块聚了聚,我发现彭敏敏的脸又红了。我不明白,明明有她一份心血,她总红脸干什么?她终于说道:“是他奉献给学校的毕业礼物。”“对,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学校把你们培育了三年,应该有所表示。现在,班上的同学都希望尽快看到这个剧本,我也和同学们的心情一样。希望你只争朝夕,在最短的时间内写出来。有什么困难就向彭敏敏说,她会转告我的。”“林老师对剧本是什么看法?”“很好,很有创意!”我转向彭敏敏:“我想听点具体的。”“也就是桂老师说的,林老师认为剧本很有创意,尤其是……”

听说林老师对我没有把郭震安作为罪犯处理大加赞赏。“郭震安事件并不是孤立的。虽然发生在他身上,但是很多同学都有这种倾向。崇尚暴力,总希望人人都怕他,似乎暴力就可以达到一切。所以把郭震安事件作为反面教材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必须探讨它产生的社会原因!虽然大多数同学没有犯罪,但是并不等于不会犯罪。也许我们这些同学中,有人正在走着郭震安的老路、在犯罪的边缘徘徊。为了使他们不重蹈郭震安的覆辙,就需要我们伸出一只手把他们从悬崖边拉回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对于青少年的争夺,而这个剧本就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种斗争。但是,如果仅仅把郭震安作为罪犯处理就失去了他的典型性。郭震安不仅我们学校有,别的学校也有,社会上更是大有人在!‘郭震安事件’已经成为了过去,郭震安本人也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如何在我们现在的同学中,在我们未来的日子里,再不出郭震安这样的人、再不发生类似的事件呢?这就需要我们不仅要把‘郭震安事件’作为反面教材宣扬,同时也要运用文学创作的形式、创造出一个典型来,以警后人,而常友新同学的这个剧本就满足了这种要求。”真没有想到,林老师对我这个未成形的剧本评价竟然这么高!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对“郭震安事件”的看法竟然与我几乎相同。由此可见,他非常清楚郭震安犯罪的原因,但是在公众场合他怎么又是另一种腔调呢?不过他这个人历来也就是如此,明明知道农民吃不饱饭,却说农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任天利画的那幅画纯粹是艺术作品,他却硬说是给*鸣冤叫屈。总之,他这个人,有学识也有思想,但是却捉摸不透!

“怎么样,就照这样子写吧!”看着彭敏敏那惊喜的样子,我说:“既然林老师肯定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桂老师说:“林老师是语文教员,又是连指导员,在这方面无疑是权威,你就照他说的写吧。”她又对我鼓励了一番,完全把我推到了墙角。不过想想,她说的那番话也有道理:学校把我们培育了三年,应该有所表示。于是我决定,倾我所有的知识和才华完成这个剧本,以报答学校的培育之恩。尽管在这三年里我付出的远远大于它所给予的!

桂老师走的时候奶奶拿着五块钱追了上去:“上次带娃看病的钱我还没有给你呢!”“哎呀,算了,也没有几个钱!”桂老师一甩手走了。她的慷慨令舅舅乍舌:“你现在还能给你奶创收了,走的啥门路?”“写剧本。”“写剧本是好事呀,写好了也让我看看。”舅舅也酷爱文学,届时,他当是我的第一个读者。可是剧本写好后,舅舅看完却大笑不止。

“哎呀,你也不想想,阶级敌人究竟为了啥,又请你喝酒、又让你抽烟的,还给你钱花。桂老师不要看病的钱,是为了让你写剧本。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拉拢腐蚀青少年。”“拉拢腐蚀青少年也要有个原因。为什么要拉拢,为什么要腐蚀,你总不能说为了拉拢腐蚀而拉拢腐蚀吧?”“为了和无产阶级争夺青少年。”“他把你争夺过去有什么用呢?就和你奶一样,非要把你争夺到她这儿来,哪儿也不让你去,结果她整天给人看娃,但是你奶是为了和你的感情,这可以理解。阶级敌人,也就是你说的这个张大印,又是为了什么呢?”舅舅左一个为什么右一个为什么,看来我把这点并没有写清楚,而这也正是郭震安犯罪的原因。在作品中我极力回避这个问题,以致闹得啼笑皆非。

“人干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动机。”舅舅继续说道:“公安局最后为什么把你放回来,就是因为你没有作案的动机,尽管你的帽子在现场也不能说明什么,喜子也和你一样。而三噱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放,就是因为他具备作案动机。公安局破案子讲作案动机,你写剧本编故事也要讲动机。”是呀,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阶级敌人的动机何在呢,他为什么要拉拢腐蚀青少年呢?最后发现,只有把这个阶级敌人去掉,一切才能说得通,但是彭敏敏又把剧本的主题定了,“这是一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争夺青少年的戏。”而且得到了林老师的首肯:“纯粹写郭震安事件也没有什么意义,必须塑造出一个资产阶级和我们争夺青少年的典型来,只有这样才具有教育意义,因为大多数的同学还没有犯罪。”我想了想,觉得也是。首先不能把郭震安事件照搬上舞台,一来那是社会的阴暗面,二来也是大家已经知道的事情,因而必须做一定的艺术处理。林老师说,“只有写争夺才能有戏。”去掉了阶级敌人,还和谁争夺呢,而且也就是无戏可写了,所以这个阶级敌人还不能没有,但是他的行为又不可理解,怎样才能自圆其说呢?

这两天彭敏敏没有来,说是没有数学课,实际上是让我安下心来写剧本,可是她不来我反倒写不出。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看来桂老师和她的期盼就要落空了!

我怏怏地来到街上。初冬的梆子井是那样的萧瑟灰暗,枯枝败叶飘落在街上,被风吹得满街乱跑。尘沙弥漫在空中,扑得人睁不开眼睛。天上的太阳有气无力,只露个氤氲的淡黄。白家的驴披条麻袋站在茶馆对面,四条杆子似的腿在寒风中微微打颤。“娃,你咋这么长时间都不到爷这儿来了?”毛老三的声音也微微打颤,有气无力。自从发生了三噱的案子后,我对他的为人也有了一些看法:都是街坊邻居的,你为什么要害他呢?不就是在莲芬面前有点轻薄吗,可他并没有得逞,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最近,听说三噱的案子又有了反复,他死不承认杀人案是他作的,公安局也没有办法。并且实地做了测试,他就是不会骑车子,再加上我的证明,因而公安局认定,作案的一定是年青人。但是既然认定了,就来查就来抓吧,又不查又不抓,任凶犯逍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三噱呢,正象我梦中启示的那样,不判也不放,就那么关着,也许现在早已成了“动物”了!

“哟,娃,谁把你的胳膊打成这了!”“爷,不是打的,是我不小心摔的。爷,我现在大了,没人再打我了。”“但你碰着比你大的娃,还是要小心呢。”“爷,比我大的娃都成大人了,奇…'书'…网也就不打人了。”“谁说的?昨天大娃子还把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娃压在地下打呢,说是把他的狗踢了两脚。”大娃子养的那条狗现在也大了,比前也更凶恶了,整天甩着四条腿在巷子乱跑。虽说是一条劣狗,但挺会秉承主子的旨意。大娃子只要使个眼色或打个响指,它就从门洞里窜出来,于是街上的孩子们就撒腿狂奔。“环儿,跑快点!”有一天,梆子井的“瓜瓜娃”从街上走过。“瓜瓜娃”人到中年还未成家,别的事情他也干不了,只能在建筑队里干点重活。这天,他刚刚下班,浑身的泥土还没有去除,不料刚走到张风莲的门口,“环儿”就窜了出来,扑上去一下咬住了他的胳膊再不松口!“呀呀、呀呀……”瓜瓜娃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和环儿在那里似乎跳起了交际舞。大娃子的脸一下子乐开了花:“抱住跳,它就是你媳妇!”环儿吊在瓜瓜娃的胳膊上,瓜瓜娃转了一圈,环儿也转了一圈。瓜瓜娃向后仰,环儿就向前仰,并把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两只后爪在下面可笑地摆动。嗳,这畜生还真会跳交际舞!从此,瓜瓜娃再也不敢从这里过了,每天上下班都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

听说前两天大娃子还跑到毛老三这里来兴师问罪。“你到底是俺妈的啥人?”“我是你妈的啥人你回去问你妈去!”毛老三的声音几乎半条街都能听到,而且脖子伸直、青筋毕露;面色通红、眼睛大睁。大娃子低着头,悄悄地走了,看那样子真的回去问她妈了。

于是我说:“毛爷,你甭替我操心,大娃子他现在不敢打我。听说他前两天跑到你这儿来,是不是要寻事呢?”“我才不怕他呢,我老了,他把我打死他划不来,我把他打死可值估。我活了一辈子啥事没经过!娃,你今后也甭和人打架了,谁要骂你你就装没听见,你把你奶那样子学下没错。你看母老虎整天骂你奶呢,你奶就是不理她。她有一回还在后头说呢,‘装没听见呢,我把声音再放大点!’现在她咋不骂了?骂不成了,快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最近,孙喜风好象就是得了什么病,整天拄着拐杖、戴着口罩,看那样子还想骂人,但是却骂不出,只能拿眼睛盯人,而那目光也昏暗无泽,透着一种死亡的气息。总之,人世渐远、黄泉路近了!

“娃你记着,再恶的人,阎王爷一叫他都得答到,迟答一下都不得行!”接着他又问我,在公安局里小马为难我了没有,并说,他给小马说了,我是个好娃,不会做犯法的事。奇怪的是,小马也说我不会做犯法的事,他当时问我不过是让我多提供一些情况,倒是我对他有一种敌视的态度他一直不理解。因而,我觉得,周围的人几乎都是好的,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阶级敌人!

“毛爷,你说三噱会杀人吗?”“他杀人不杀人我不知道,他在我墙根尿尿我可是看见的。”“尿尿也不能说人家就写了反标呀。”“那反标就在他尿尿的墙上贴着呢!”毛老三向外面一指。“贴着也不能说就是人家写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娃呀,三噱是个坏人,应该让他受点罪。”“爷,这不是让他受罪的事情,弄不好要枪毙他呢!”“枪毙三噱,我咋没听说呢?前两天枪毙了那么多人也没见他。”“爷,你盼着三噱被枪毙了?”“我咋能盼着枪毙他呢!我就是让公安局把他教育一下,今后他也就知道咋做人了。都在一块住着,把他枪毙了对我有啥好处?”“毛爷,你说的对,这就叫动机!你没有害三噱的动机,三噱也没有害小余和写反标的动机,他完全是被冤枉的。”“啥动机不动机的,爷不知道。爷光知道,好人总在,坏人长不了,他三噱要不是个坏人也就死不了。”看来,他和三噱还是有一些芥蒂,一时半会儿和他也说不清。“娃,你现在大了,和爷也能说到一起了,可要常到爷这儿来噢。”

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感到,“动机”有了!张大印,也就是那个阶级敌人,为了收郭小安为义子,百般拉拢腐蚀他。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可是舅舅看了仍说:“看着能说过去了,实际更说不通了。既然他要收你为义子,那就一定希望你好,而不会盼着你犯罪。只有你好了,他今后才能用上你。你整天和人打架,把人打死了,你还没有给他养老送终,他倒得先给你送终,你说,他图什么呢?”对呀,毛老三刚才不还说,让我不要和人打架吗?他压根就不希望我成为郭震安。但是再改动似乎已经不可能了,我心力交瘁,已经江郎才尽了!

彭敏敏来了。“剧本写好了没有?”“没有。”可是她拿起那沓稿纸看了起来。“很好,情节生动,主题鲜明,一定能引起轰动。”“轰动什么,俺舅说还不行。”“怎么不行?”“阶级敌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拉拢腐蚀青少年?”“阶级敌人出于他的阶级本性,就是要拉拢腐蚀青少年。这就是动机,你还要什么动机。”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薛校长不是经常说,“看任何问题都要用阶级分析的眼光,只要掌握了这个锐利武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是毛主席说的。”彭敏敏说:“阶级敌人拉拢腐蚀青少年,并不是出于他个人的目的,而是代表了整个阶级的利益。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也许不希望你犯罪,但他作为其阶级的一分子就不同了,他要为整个阶级的利益奋斗,这个阶级的利益也包含了他个人的利益,所以他会不顾一切地和无产阶级在各个领域较量,也包括拉拢腐蚀青少年。”“今天你算是给我补了一堂生动的阶级分析课,我总算明白了。”我对彭敏敏不无钦佩,觉得她和张文庆也差不了多少。“我算什么,要是张文庆来,能给你讲一上午。”“我才不听呢,他要来我就让他出去。”“那我讲,你就爱听了?”“你和他不一样。他总爱给人上课,你呢,却使人感到亲切。”“真是这样?”她非常认真地问,我也非常认真地答:“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那我就把剧本拿走了?”总归也改不动了,就让她拿走吧!

“我相信,一定会引起轰动!”她拿着本子兴奋地说,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你怎么那么肯定,要是引不起轰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如果引不起轰动你就和我一块下乡,到一个地方插队去。”“行。”她竟这么爽快地答应了!“那可就说定了,不能反悔的。”“谁反悔呢,只怕你……”“我才不会呢。”她走了,只把无尽的想象留给了我。我的眼前出现了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不管是哪里,我们都会一起上工,一起下工。一块田里劳动,一个锅里吃饭。我烧火,她擀面;擀的面一定是很宽的吧,下到锅里就象玉带一般。我的脸一定被熏黑了,她捂住嘴窃窃地笑。晚上,村外的小河边,(一定会有一条小河的!)就坐着我和她。河水在脚下涓涓地流、潺潺地响,河畔的垂柳轻拂着水面,沉静得犹如仙子一般。湛蓝的天幕上满坠着星星,月亮悬挂在中天,皎洁得就象一轮玉盘。风是清新的,野花带着醉人的芳香。在那样的夜晚,我向她说些什么呢?一定会把我看的那些书向她讲吧,那些世界名著,那些缠mian悱恻的爱情故事。总之,上山下乡也许是严酷的,但我们的感情却可以在那广阔的天地里培育。三年后,我和她经受了“再教育”的洗礼,我们的感情也经历了血与火的磨炼,一定会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

下午,她就来了。“林老师桂老师都看了剧本,一致认为很好,班里决定马上排演。”“排演什么,还需要改动。”“还改动什么,桂老师是一分钟也不能等了!”“林老师没有说什么?”“很好。不告诉你了吗?”但我还是拉上她一起来到学校,我想当面听听林老师的意见。一进校门就碰上了他。“林老师,你对剧本有什么建议?”“有什么建议?你这种精神首先值得褒奖,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班上的事情,实在难能可贵。剧本也编得不错,别出心裁,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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