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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陈慧敏是英雄的战士。”“陈慧敏的母亲就是我们的母亲!”

学院为二姨开了隆重的追悼会,悼词情恳意切,催人泪下。师生们在听了她那短暂的经历和动人的事迹后唏嘘作声。院长宣读完悼词,振臂高呼:“向陈慧敏学习,向陈慧敏致敬!陈慧敏同学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在这样的氛围中,奶奶那颗受伤的心也得到了短暂的抚慰。是的,女儿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既然院方给了女儿这么高的荣誉,书记又再三表示:“学院的所有女学员都是你的女儿。”望着周围那一张张鲜花般的脸,奶奶的心平衡了,失去了一个女儿却得到了这么多胜似女儿的女儿,她还有什么希求呢?院长又对她说:“你放心,学院会赡养你的,会替你女儿尽到她应尽的责任,你教育出了这么好的女儿,你就是我们的功臣!只要共产党的江山能坐稳,你的晚年就一定是幸福的!”于是奶奶就将悲痛深深地埋在心底,怀着美好的期望离去了。

接着,奶奶又追忆了二姨当年参军的情形。那是一九五二年,抗美援朝已经接近了尾声。美帝国主义在朝鲜连吃败仗,但是却公然叫嚣:“不取得最后胜利绝不罢兵!”毛主席代表中国人民在天安门城楼发出了豪迈誓言:“要打多久就打多久!”可是,经过连年的战争,我们的国力再也支持不起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大战了,况且,我们面对的又是世界头号强国。中国人民急需医治战争的创伤,而不是将战争持续下去。但是美好的心愿总是在美好的环境中实现的,两年前,美帝国主义将战火烧到了鸭绿江畔,逃到孤岛去的那个败军之将也蠢蠢欲动。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出于人道还是所谓的主义之争,都令我们不能再作“壁上观”了,于是毛主席英明决策:出兵朝鲜,抗美援朝!只有经历了长年战争考验的国家领袖才能做出这样的决策。四万万五千万人民响应了,上百万军队出动了,那又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面!

但是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新中国,百业凋蔽,财政困难,战争究竟将持续多久,能否取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交战双方的财力和工业基础,固然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但是正义的战争要打胜还需要很多辅助的条件,而这些条件我们却是不具备的。然而,我们有四亿五千万刚刚站立起来的人民,和人民养育下的几百万子弟兵,这就是我们的胜利之本,也是支持毛主席发出豪迈誓言的物质力量。当年,我们依靠这些,战胜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战争狂人,那么今天,历史也必然重演!

也就在这年的春天,二姨参军了。她怀着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对侵略者的无比仇恨,怀着对军旅生活的美好憧憬来到了军营。她初到的部队是一个野战部队,这正是她所向往的。她盼望着,部队有一天开赴前线,那么她报效祖国的机会也就来临了。可是不久,她却被部队保送上了军校,这显然有违她的初衷,她感到怅然,尽管战友们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部队的领导向她做工作:“到哪里都是革命工作、都一样地报效祖国。新中国需要有知识的年轻一代,抗美援朝也需要航空测绘方面的人才。你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有能力完成组织交给你的学习任务。”既然组织对自己这么信任,他也就放弃了初衷,来到这里,做了一名穿军装的学生。可是刚刚过了半年,就发生了那惨烈的一幕!

她没有死,但却感到身体明显地不行了。她惊异地发现,以前那个活力充沛、朝气蓬勃的她已经变成了林黛玉般的旧式佳人。但是,她却不愿将时间耗费在那无休止的治疗之中,学习是繁重的,时间是宝贵的,她默默地承受着病痛的煎熬。终于有一天,她住进了医院,她是被战友们送到那里的。学院的领导来看她了,他们望着她那憔悴的面孔和病恹恹的身子不禁流下了眼泪……眼泪,终于化成了浩瀚的海洋,在校园里沸腾,一个花一样的生命就这样枯萎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这样奔赴了黄泉!尽管说黄泉路上没老少,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仍然是莫大的不幸,然而这样的悲剧却在奶奶的身上发生了……奶奶仍然哭着,没有眼泪只有呜咽的声音。在家里,我已听惯了这种哭声,也不止一次地听奶奶说,“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了。”我想着,奶奶的眼睛就象那干涸的河床,只露出龟列的河底!

大舅依然用那虚幻的梦想安慰着奶奶。“哭啥呢,等我当了中央首长……”可是如今的中央首长都忙着夺权、忙着革命,谁又能想到奶奶的苦衷。于是第二天,我就和奶奶上了回去的列车。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春guang灿烂的日子,我和奶奶回到了梆子井。

梆子井显得很平静,似乎去年那些事情压根也没有发生,人们还在相安无事地生活着。这种祥和的情景不禁使我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里,梆子井总是这样静悄悄的。阳光总是这样明媚地照在街上,人们忙碌地工作着生活着,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是的,生活是艰辛的,人们哪有时间相互拼斗呢?那种“其乐无穷”的感受老百姓是不会有的——老百姓的兴趣不在那里!

你看,毛老三悠闲地坐在茶馆门口,眼睛定定地盯着白家的驴那个硬硬的东西。“你一向可好。”我和奶奶从他面前经过,遮住了他的目光,也遮住了白家的驴那个硬硬的东西。“陈嫂子,你回来了。哎哟,俺娃可想死我了!”他奔到我面前,抱着我,把他那满是胡茬的脸在我的脸上猛蹭,我仰起脖子接受着这种爱抚。“陈嫂子,你咋走了这一向呢?”他终于放开了我。“事情绊住了。你还好?”“唉,还是老样子!”

路过张凤莲的院子,见她揪住二娃子的头发,拿鸡毛掸子乱抽。“妈,我再也不敢了!”这又不知是为了什么?“赶紧回,甭没事找事!”奶奶拉着我走了。但是事后还是知道了,原来二娃子把山墙的杠子弄断了,不过那两根杠子早就该断了!回到家我首先来到后院,那个“难产”的防空洞填了一半,这显然是大舅所为。同时也说明了两点:他相信红卫兵不会再来了,而且也确信,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洞边的椿树走时还光秃秃的,如今却枝繁叶茂,但是后院还是显露出衰败的气象:砖头瓦砾满地都是,那些衰草比人还高。而墙那边的*却人丁兴旺,如今草房已换成了瓦房,院子也比这边要大了许多。现在我要去菜地只能翻墙到李翠仙的后院、沿着那个土坡溜下去。菜地也早已荒芜了,只是那口井还在,井口足有一米的直径。以前,井边总有一头驴子,蒙着眼睛,围着井不声不响地转;井里的水汩汩地流出来,流进沟渠、流进菜地,菜就长得格外的茁壮茂盛,可是如今这一切呢?

上台阶时见李翠仙在墙头张望。“俺大舅回来了!”她的头立即就不见了。“呜呜……呜呜……”还没进屋就听有人在哭。“俺娃,你甭难过,给陈妈慢慢说。”是李玉梅的大儿子,他臂戴黑纱,鞋上还蒙着白布,坐在核桃木椅子上泣不成声。奶奶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你妈是啥时候出事的?”“前天”。他停止了啜泣说道:“前天俺妈上班刚走到北油巷口,一个小伙子就冒冒失失地骑着自行车从巷子出来了,俺妈想躲已来不及了,小伙子还捏了一下闸,闸也捏断了,实际上他还没撞上俺妈,是自行车的车头把俺妈挂倒的,脚蹬子把俺妈拖了有十几米……”“从北油巷出来是个下坡。”奶奶说道:“小伙子最后咋办的?”“他倒是把俺妈送到了医院,可是……”他又哭了起来。“这小伙子也是的,急着挨头刀呀!”奶奶竟骂了起来。

李玉梅走了,她的形象却在我的眼前清晰了起来:她有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不高也不矮。走在街上总是急匆匆的样子,好象很不情愿在这条街走过似的,但是她却不得不走。她是一家照相馆的员工,每天早晚都要从梆子井走过。有时她回来得很晚,街上的灯已经亮了,才见她那踽踽独行的身影。她的这个儿子和小舅年龄相仿,还有一个女儿今年才十五六。奶奶说:“你妈不在了,你就把你妹子照看着。唉,你妈还年轻得很呢,走得太早了。”李玉梅比奶奶小许多,比张风莲似乎还小点,我说不清她的准确年纪,在我的印象中,她似乎很少说话,总是在巷子里默默地走过。按说象她这种工作人员,和梆子井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可是梆子井却没有放过她!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人家有单位你梆子井瞎掺和啥呢?“俺妈在单位也挨整呢,每天下班都要把俺妈斗半个小时。”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避风的小港湾,那么就必然处于风口浪尖上,李玉梅最后是什么样子,是可想而知的。“俺妈最后那几天都有点昏昏的,我就感觉要出事呀!”——在这种情况下,出事也许是必然的!

直至今天,我也觉得李玉梅从来没有说过话,与孙喜凤相比,实在是一个不被人注意的人。然而,她还是被注意到了。实际上,人们注意的也只是她的房子,她的房子实在是太好了,一色的青砖青瓦,黑漆的大门永远吊着一副锃亮的铜环。还有就是那个防空洞,也是一色的青砖砌就,那个拱形的顶竟做得天衣无缝,而且是一直伸下去、直到里面。我想,即使飞机来轰炸,呆到里面也万无一失。当年李玉梅也许就在那里躲过了日本的飞机。如今,不是说苏联的飞机又要来吗,但是飞机还没有来,她却被一辆自行车撞死了。直到今天我也搞不懂:小小的自行车怎么会撞死人呢?然而,这却是六十年代末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也许,李玉梅早就想死了,苦于没有一种合适的方式——你朝房梁上一挂,或者吃几包安眠药,你轻松愉快地走了,可你的子女呢?他们会因你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的结局也必然和你一样!甚至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于是她选择了这种方式。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不是小伙子撞着了她,而是她迎着了他。试想,自行车和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呢,以至她被拖出了十来米还不能解脱——她实际上,是在寻求着真正地解脱!唉,这种方式实在是高明,她总算摆脱了“畏罪自杀”的恶名。

果然,没有一个人说她是畏罪自杀,都说她是被自行车撞死的。撞死了也就撞死了,她的死也和她的生一样微不足道。但是,还是有一个人对她的死特别关注。她死后有一个星期吧,孙喜凤就来找张凤莲了。她也不避人,在院子就喊开了:“莲妹子,咱俩不是说好了,我住李玉梅的院子,你住陈寡妇的院子……”“我跟你把啥说好了?你有话进屋来说!”张凤莲正在屋檐下做饭,赶忙扔下锅盖把她让进了屋。

“哎呀,老嫂子,你说话声小点些,你咋老改不了这毛病呢?”“这有啥呢!咱这是正经事,又不是偷人抢人呢,还怕人听见?”孙喜风大模大样地坐到炕上,拧了拧身子说道。张凤莲知道和她也说不出什么,只得问道:“你想说啥呢?”“我不是说了么,咱俩你住陈寡妇的院子,我住李玉梅的院子。噢,这话,还是那一阵儿你给我说的,你忘了?”“我没忘,我记得清清的,不过我说的是,把人家遣返了咱才能住,现在又把谁给遣返了吗?”张凤莲这话像是问孙喜凤,又像是问自己。“没遣返倒对着呢,可现在,一个死了,咱该能住了吧?”“死了咱也不能住。”“那为啥呢?遣返了都能住,死了咱不是更能住了?”“人家还有子女呢,不是一家子都死光了。”“叫红卫兵来,把她子女一撵不就完了!”“我要是能把红卫兵叫来还说啥呢。红卫兵,人家现在不来了!”“红卫兵为啥不来了?”“我咋知道呢,你问毛主席去。”“嗳,莲妹子,你可甭说这话,我可光认你!当初要不是你给我说,我连想都不想。”孙喜风挥了下手说:“人家的房咱咋能住呢。”“我给你说了倒对着呢,那一阵儿毛主席让红卫兵来呢,现在不知道咋,毛主席可不让红卫兵来了。”“毛主席也是的,一会儿是个这,一会儿是个那。”“给你说啥吗!”张凤莲甩了下手,显出颇有同感的样子。

“咦,莲妹子,为啥不能把她娃撵走呢?”“你要能撵你就撵去。”“我一个人不行,能不能把毛老三和翠妹子也叫上?”“毛老三不会干那事,翠妹子嘛……”“你不是跟毛老三……”孙喜凤捅了下张凤莲,后半句话却没说出口。“你胡说啥呢!”张凤莲严肃地说道:“毛老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让他维持秩序,他实际是保护人家呢。再说,不管叫谁也都得居委会出面。”“那就让居委会出面么。”“哎呀,我看你是越老越胡涂了,居委会主任是人家老邵不是我!”“你给老邵说么。”孙喜凤又捅了张凤莲一下。“老邵能听我的?咱得听人家的,人家叫咱向东咱不敢向西!”“照你这话说,咱是住不成房了?”“可不就住不成了。”孙喜风一下从炕上跳了下来,看着张风莲问:“你说了一整咋都是空的?”“唉,你就权当做了一场梦。”“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眼看着大院子大瓦房就住上了,现在可弄不成了。”“弄不成就弄不成了,我有啥办法呢?”“你那一阵儿不给我说,我压根就不想!你可说咱能住人家的房,叫我黑了白天都想,你把我挑起来了,你可跟没事人一样。”“你当我不想,我就想住这烂房?我比你想得还凶呢,想得连觉都睡不着儿!但是咱得等机会,红卫兵不来,咱就住不成人家的房。”“红卫兵都死了?”“也没死,就是不来了。”“来得好好的可不来了,这是为啥呢?”“我也不知道,你问毛主席去。”“我也不问毛主席,你当初给我说的我就问你!”“哎呀,你咋是个土驴木马、听不懂人话呢!”张风莲甩着手,显出为难的样子。孙喜风却说:“嗳,莲妹子,咱把这理说一下——都说我不讲理,其实我讲理得很!当初是你给我说的,我现在来把你问一下,这没错吧?”“你来问我,我也没说啥,可我把道理给你讲清了。”“你讲清个啥嘛?我听了半天还是弄不清。”“没了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你还是回去把你老汉问问,看人家咋说的。”“我谁也不问,就问你!”“你问我,我也不是说住上房了,我还是住得这破房么?”“你没住上是陈寡妇没死。咱那一阵儿说好的,你住陈寡妇的房,我住李玉梅的房,李玉梅现在死了。”“死了你去住吗,你咋不住呢?”“我要是能住还找你干啥呢?”“算了算了,我跟你也不说了。我看你是想住人家的房想疯了!”“嗳,你就不想了?你刚刚儿还说呢,你比我还想,想得连觉都睡不着。”“我想,我可不象你,急了!”“嗳,你可甭说这话。”孙喜凤不屑地摆摆手说:“咱在一块都几十年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小名儿了。”“你到底让我给你咋说呢?”张凤莲也有点急了,孙喜凤反倒缓和了下来:“莲妹子,我对你信任得很,叫我看,你就是最能行的人,你要是干啥没有干不成的,你说啥我也都相信——”“你相信我,这我也知道,但是办啥事情都得等机会,机会不来谁有啥办法呢?”“机会啥时候能来呢?”“这我也说不清。”“你看你,左一个说不清,右一个说不清的,除了你,我还能问谁呢?”“你也可以问别人,你把你周围的人都问一下。”“唉,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在巷子名声不好,再说这事,也只能咱俩说。”孙喜凤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张凤莲说道:“你先回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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