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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第1页)

了一下我就照办了,是他人好呢还是他的课讲得好,或许兼而有之吧?由此,我又感到,这几年使我不能静下心来读毛主席的书的,正是目前的这种政治!

本是一个公认的东西却大肆地宣扬,这种宣扬完全超过了度量的界限,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况且,宣扬者也未必就理解其中的内涵。就像老陈吧,竟然把“社会帝国主义”喊成了“社会主义国家”,还要“解放苏联”;这样的人读毛主席的书也只能是只知皮毛不求本质。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们呢?他所聒噪的那一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由此我又认为,一种政治的推行,和推行者的人格是不无关系的。就拿这篇《首战平型关》来说吧,它所歌颂的对象,谁都知道,是当今红得发紫的副统帅,他跟在毛主席后面摇“语录”,一直从“老六”摇成了“老二”。这且不说,一上台就把毛主席和*思想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毛主席是伟人,*思想是真理,这是人人皆知的公理,还用得着你说吗?你反来复去地聒噪不已,只能说明你别有目的?你不让人们放松;谁就是想读毛主席的书也静不下心来,相反,还产生了逆反心理,从而也认清了你的面目。

总之,我通过读《论持久战》,受益非浅!

第二天,我就向曹老师卖了:“我把《论持久战》通读了一遍!”“感受如何?”“好文章,的确是好文章!”“毛主席的好文章可不止《论持久战》。”“毛主席还有哪些好文章呢,再给我推荐几篇。”“像你们以前学过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就不错……”以前这篇文章是由邓老师讲的。一来,那时刚刚复课,心还没有静下来。(我现在觉得学习一定要心静,读毛主席的书尤其如此!)二来,邓老师吗,我总觉得他和这位曹老师还是有点差距,尽管他有着动听的声音和潇洒的仪表,所以当时我并没有看出这篇文章的好处所在。“你回去可以再看一看。另外,像《论联合政府》《别了,司徒雷登》《告白皮书》都是好文章。这些,我们以后都会学到的。”于是,我就把这几篇文章预习了一遍,觉得毛主席的文章篇篇精彩!

有一天,曹老师问我:“最近读毛主席的文章有什么心得?”以前要是有人问我类似的话,我会盯着他看半天,要么认为他是老陈之类的人,要么就认为他是神经病!可是现在是曹老师问我,而我也确实有心得。“毛主席的文章就是写得好!”“毛主席就是用这些文章打败蒋介石的。”这又是一个全新的观点!“那蒋介石就不会写文章?”“蒋介石是靠武力治天下的,和主席相比,在作文方面是一个低能儿。主席的文章有一种气势,不知你看出了没有?”这一点我还没有看出。“你读过主席的诗词吗?主席的诗词最能反映这一点了,气魄雄伟,有一种阳刚之美,像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珂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竟自由。伥廖廊,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你看,这是何等的气魄!不是伟人,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样的诗词。”经曹老师一说,我对主席的诗词又感起了兴趣。回去就把那本已被奶奶扔进了兔笼的《毛主席诗词》翻了出来,尽管它带着些许兔屎的味道,可是篇篇都充满了阳刚和雄奇之美。读着读着,我不免对奶奶有了一丝怨意。“奶,怪不得人家批斗你呢,你把毛主席的书都扔进兔笼了,这可是毛主席的诗词呀!”“他们批斗我,也不是怪我把毛主席的书扔进兔笼了,再说,我也不知道那是毛主席的书。”奶奶不识字,而张凤莲和孙喜凤也和奶奶一样,一个大字不识,他们批斗奶奶是因为奶奶的房好,并不是因为毛主席的诗词好,毛主席的诗词再好,他们也感觉不到,而奶奶的房好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过现在看来,奶奶把《毛主席诗词》扔进兔笼不应该怪奶奶而应该怪我——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感到它的好处所在呢?

有一天,上完语文课曹老师说:“下次我准备讲一篇主席的早期著作,这篇著作没有收进《毛选四卷》。”没有收进《毛选四卷》,是什么著作呢?可是曹老师并没有说。“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的。”于是我就期待着。自从曹老师来后我总是处在一种这样的状态之中,这样的心情以前可从未有过。我觉得生活不再是那么枯燥无味了,课堂也似乎明亮了许多。每个礼拜有十二节语文课,可我还是觉得太少。每次语文课结束的时候,曹老师又总是留一个问题让我们考虑,这无疑是设置了一个悬念,而当这个悬念终于解开的时候,又急切地盼望着下一节语文课了。这次也一样,究竟是主席的什么著作呢?

终于到了上语文课的时候,曹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五个字,《体育之研究》。这是主席一九一七年发表于《新青年》上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近乎于文言文,我们还从没有接触过文言文,虽然课本上有一篇《陈涉•;吴广起义》,可还没有学到。所以曹老师说:“把这篇文章学好,就为我们今后学习文言文打下了基础。”主席在《体育之研究》中,针对当时“国力恭弱,武风不振,民族之体质轻细”的现象提出:“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论述了体质和国家民族以及事业人生的关系,提倡树立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人生观。这对当时只崇文不尚武的颓靡学风是一个有力的否定!而我自从学习了这篇文章后,准确地说,是自从曹老师来后,也一改颓靡不振的作风,对学习,对人生,有了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可是,就在曹老师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好的学习氛围时,就在我的精神发生了质的飞跃后,老陈又横生枝节,在校园搞起了“忆苦思甜”活动。他主要鉴于上次批斗梁松山时,我们的反应冷淡,于是他向薛龙虎建议:“必须在校园开展一场忆苦思甜活动。要让同学们都知道旧社会的苦,才能树立革命的觉悟和斗志,现在的学生,觉悟太低了!”薛龙虎同意了,书记还说:“对,爱憎分明是革命接班人必须具备的品质!”

于是,毛老三被请到了学校。

毛老三最近也有了一些变化,他的茶馆来了一个女人,一个二十来岁,颇有点姿容的女人。毛老三说是他的远房侄女莲芬儿;毛老二只说,“娃早都没爸了。”莲芬儿人长得漂亮,活儿也干得利索,她的到来使茶馆龌龊的空气为之一变,也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庭平添了一股青春气息,茶馆的生意也格外兴隆了起来。

这个阶段,张凤莲来茶馆的时候少了。在外人看来,似乎是由于莲芬儿的到来,其实毛老三早就觉得她人品太差,遂和她断绝了来往,张凤莲也不再给毛老三派好事了。“不派就不派,他能给我派个啥好事呢。”毛老三也不在乎。可是这天,邵主任却来找他:“老三,附近学校让咱巷子派个人去作报告,我看你去比较合适。”“啥报告吗,我能作了?”“还能有啥报告,忆苦思甜报告。”“我嘴不能说,让张婆娘去。”邵主任微微一笑:“她那些事情还能给人说?”“也是,那我就去给咱应付一下。”以前,毛老三也作过这类报告,工厂学校他都去过,每次回来还带点东西。有些机关单位还车接车送,不过学校他还是不想去,讲完了啥也没有,就是一个劲儿地鼓掌。出了校门,学生见了他还捂住嘴笑。他有时也想笑:讲的那些事情有的是听来的,有的压根儿就没有的。但他毕竟是旧社会过来的受苦人,又是学《毛选》的先进分子,大凡象这类事,邵主任也总是派他去。

学校操场的会台上早已挂好了横幅:“忆苦思甜大会”。毛老三,老陈和工宣队的一帮人全坐在台上。待下面略为安静后,老陈走到了台前:“现在请梆子井的毛大爷给我们做忆苦思甜报告,大家欢迎。”一阵掌声后,毛老三到了台前。“同学们,我叫毛德让。旧社会俺爸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叫我逢啥事多忍多让。就是这,人家还要欺负咱呢。唉,我在旧社会受的那苦,都不好对你们说……”毛老三用袖子只管抹眼睛,好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我有点奇怪:你又不是张凤莲,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别的且不说,就说我这婚事吧。”毛老三终于说道:“我为啥到现在还没结婚呢,这里面有个缘故……”莫非毛老三要把他那段不光彩的旧事说出来吗?那可和张凤莲那些事情一样是绝不能说的!只听他干咳了两声说道:“旧社会我一直在地主家当长工,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他在叙述了地主对他的种种非人折磨后说道:“地主那小老婆也不是个好东西。长的那样子,唉,一看就是个妖精!我只要给马喂料,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我,还把衣服领子解开、用扇子扇着,看我的眼神跟狐狸一样。我不理她,我知道那是个毒蛇,不敢理……”毛老三回头望了一下老陈,老陈笑眯眯的,似乎支持他说下去。于是毛老三继续说:“有一天老家伙没在,她让我给她房里送水,我送进去了,她却脱得光光的站在我面前。我放下水就往出跑,不想老地主就站在门口,那小老婆就哭了起来,好像我真把她咋了。老地主马上叫人把我送到了衙门,衙门判了我个调戏良家妇女罪,我蹲了十年大牢,出来也就老了,从此也再没结婚。唉,旧社会穷人连老婆也娶不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万恶的旧社会!”老陈带领我们呼起了口号。在梆子井几乎人人都知道,影响毛老三婚姻的是他三十年前的那桩丑事,可是现在呢?唉,我对毛老三的人品也产生了质疑!

毛老三作完报告,又照例把梁老师拉上去批斗——几乎每次忆苦思甜都要对梁老师进行一番批斗。批斗的程度主要取决于两方面:一是做报告者的水平如何。如果能声泪俱下、感染听报告者,那么梁老师就要遭殃了!二是听报告者的觉悟如何。如果觉悟高,并且带有个人的某种政治目的,那么梁老师仍然难逃噩运!可是今天,毛老三的报告并不精彩,毫无感染力,又说的是他的婚事,而老陈听报告的态度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忆苦思甜,倒像是在听张凤莲的那些事情,因而对梁老师的批斗也就没有收到老陈预想的效果!但是老陈还是列举了梁老师的几桩罪行:一,私埋珍宝。二,抗拒改造。三,贼心不死,妄图变天。所以对梁老师的批斗只宜深入、不宜疏松。并且说,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主要就看他对敌斗争的态度如何。结论仍然是,我们的觉悟太低,完全够不上一个革命接班人的标准,必须在以后的斗争中不断提高!

散会前,老陈又让人提上来一桶忆苦饭,并且要看着我们当场吃完。“吃不吃是一个阶级觉悟的问题,也反映了你们对新旧社会的态度!”但是碗却有限,于是大家就你吃了我吃,照这样子下去到天黑也散不了会。现在什么都讲走后门,我灵机一动,把毛老三叫到墙角:“毛爷,你给他说说,”我指着老陈说:“我拉肚子呢,吃不成忆苦饭。”毛老三把我带到了老陈面前:“这娃是俺巷子的,也是我个亲戚。娃最近拉肚子呢,吃不成忆苦饭,还是让娃送我回去。”老陈一挥手,于是我和毛老三回到了梆子井。走到茶馆门口他正要邀我进去,里面却匆匆奔出一个人来,而莲芬儿的喊声也随之响起:“流氓,老流氓!”。

第三十一章

上文说到,自从莲芬来后,茶馆的生意格外兴隆。常来的客还是那几个:张子道,吴茂山和邵主任的老丈人,但是也出现了一些新面孔。三噱,是毛老三隔壁的修鞋匠。以前他和毛老三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最近,他也常来茶馆,老是坐在那儿笑眯眯地望着莲芬。三噱也是一个老光棍,今年有五十岁了。他当光棍和毛老三不同,后者是寻不上媳妇或者娶不起,他呢,在旧社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听说,原先还讨过一房媳妇,但是有次打牌输了,就把媳妇抵给了别人。以后他虽然没有再娶,但是隔三差五地总能弄个女人回来过两天,所以他真正当光棍的时候并不多。有人劝他:“你干脆寻个人成家算了,都五十岁的人了,老这样子下去也不是个长法。”他却一笑置之:“成了家是一个,不成家天天都能换。”于是也没人管他了。

三噱的长相也不敢恭维:尖嘴猴腮,瘦小猥琐,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毛老三为人淳厚,看不上他的品质。今天一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怒火冲天:“你跑到这儿干啥来了?”“没事没事,来串个门。”但是莲芬的哭声却在屋里响起。毛老三也顾不上他,急磕磕奔进了屋里:“娃,他把你咋了?”莲芬泪水涟涟地坐在床上,面对毛老三的询问,她只是用手抹着眼睛。“娃,你给叔说,他到底把你咋了?”“哇!”莲芬突然大哭一声,扑进了毛老三的怀里。毛老三摸着她的头说不出话来。

“老三,你干啥呢?”门外大喊一声,是张凤莲进了茶馆,毛老三和莲芬立即分开了。“老三,我让你办户口,你办得咋样了?”这两天张风莲一直催着毛老三办暂住户口,说再不办,就把莲芬按黑人黑户处理了。

“办户口是说话呢,说办就办了?”毛老三没好气地回道。

“再难,你也得办。不办,我这个治安委员没办法当呢。”

“你当你的治安委员我开我的茶馆,我也没碍着你啥呀?”

“看你说的,你屋里来了个人,又住了这么长时间,派出所有规定,超过十天就要办暂住户口;你老拖着不办,我给人家咋说呢?”

“你爱咋说咋说去,我就是不想办;要这证明那证明的,我上哪儿开那么多证明去?”

“派出所要啥证明你尽量去开,咱巷子的证明是邵主任一句话的事情。现在也就是让你这侄女回她乡里开个证明。”

“乡里的证明不是让你看了,还要啥证明呢?”

“那证明不行,得开个暂住户口的证明。”

“我开不了!”毛老三不觉无名火顿起。

“老三,暂住户口不办不行;城墙根儿最近发现了反标,外来人口查得严得很。”

“发现反标跟我有啥关系呢!”

“不用说了,我明儿就回去!”莲芬突然在屋里说。

张凤莲的心思毛老三清楚,她就是要和他保持那种关系。但是他和莲芬却是清白的,她也确实是他的干侄女。可张凤莲不管这些,她就是要把莲芬赶走,至少她在这里她就来不了!现在一听莲芬说她明儿回去,马上向里屋走了两步说道:“这娃还是懂事,明儿回去开噢。”“我回去就不来了,梆子井有啥好的呢?”“你说的对,梆子井没一个好人,除了我跟你叔——”“你赶快走,甭说了!”毛老三打断她说道。

张凤莲说的城墙根儿发现了反标的事是确实有的。前天下午,城墙根儿围了一堆人,好几个警察把一块墙堵得严严实实,邵主任和张凤莲还把围观的人不停地往后赶。最后,警察拍了照又把那块墙铲平了,人们才散。不过这二年这种事情也多了,大抵都是这样的形式,人们始终也弄不清反标是什么内容。而现在,张风莲却把这件事和莲芬联系了起来,毛老三大为光火,又听说莲芬要走,他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张凤莲的背影喊道:“你今后少到我这儿来了!”“我是来让你办暂住证的,又不是啥别的事情。”

张凤莲走后毛老三问莲芬:“你真的要走?”“都撵我走呢,我能不走?”“不理她,她撵不走就不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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