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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第2页)

苏三趟拿起二锅头酒瓶子,对着嘴灌了一口。把酒瓶子狠狠朝桌面上一域,大骂:“你小子,窝囊废!偷鸡饲料?你怎么不去偷钱包!偷百货商店!偷当官的万贯家财!那也算你是条汉子!偏偏去偷鸡饲料,那是人吃的东西?咱们再穷,也是人呀,能吃那玩意吗!你不是给你爸丢脸,你是给人、一撇一捺的人丢脸呀!”

“大爷,以后我可怎么做人……我当了贼……我是劳模,我爸是劳模,我们是劳模之家…我对不起墙上的奖状,我对不起劳模的称号……”

苏三趟猛地拍桌子大叫:“歇着吧你!还念念不忘你是劳模呢!劳动模范,劳动模范,先劳动后才能当模范。你王紧跟眼下让人家下了岗,连劳动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还是什么劳动模范?操!不是我说你们老王家,你们把挂在墙上的擦屁股纸看得也太重了!一张纸,就把你们父子俩骗了一辈子,最后混到偷鸡食!你看看那些当官的,大勋章人家有得是,从来不当回事,不戴那玩意儿。人家戴的是永不磨损雷达表、劳力士!戴着勋章再伸手去接钱,人家觉得别扭。你们倒好,天天把奖状当菩萨供着!好,好,要当贼,咱们一块儿干,我先把那些假菩萨拆了。"

苏三趟几步跨出房门,又几步蹿进王紧跟家外屋。他一眼看见桌上几碗糊糊状的鸡饲料,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扑到墙跟,伸手扯下墙上一个奖状大镜框,狠狠地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玻璃碴溅得满地都是。

王双喜干瘦的身躯抱住了苏三趟的腰,惊慌地叫道:“三趟!你这是干什么?拿奖状出哪门子气?”

苏三趟还要伸手去拉、去拽、去扯墙上那一排排奖状,王紧跟跑过来,用身体挡住奖状,哭着说:“苏大爷,我求您了,留下它们吧,这是我们父子俩一辈子的见证啊!”

王紧跟的老婆抹着眼泪进了里屋。

苏三趟被父子俩紧紧抱住。他长叹一声,流下热泪,“你们哪!你们哪!你们一辈子也开不了窍,活得也太冤啦!”

“第二天,我给他们买了半面袋馒头。这父子俩死说活说就是不收下,我急了,威胁他们,再不收下,我就满世界嚷嚷你们偷鸡饲料,他们才收下了。唉!姑娘,你吃过鸡饲料没有?”

焦小玉的心深深地被王紧跟一家的遭遇刺痛,她想起了在富豪俱乐部自己钦下的一杯价值三百元的鸡尾酒,想起了叔叔焦鹏远在高尔夫球场每杆六十万的豪赌,想起了表哥焦东方伙同何启章转移的一个亿和转移到国外的几千万美元,想起了在银行查账发现的几十个亿的呆账,只要首长画个圈从此就一笔勾销……而同在一个城市,同一个夜晚,却是共和国的劳动模范偷吃鸡饲料!

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忽然想到,这双母亲送的意大利进口皮鞋也一千多元呢,足够王紧跟一家两三个月的生活费。

对这阴森森的屋子,她已不那么恐惧,却被内疚所俘获,仿佛她欠这家人些什么,欠些什么呢?

“大爷,你细说说王紧跟吵架的事。”

“你问那件事,是我在屋里听见的。简易楼,就不是人住的东西,东屋放个屁,西屋听得真真的。要不然怎么说,东屋里两口子上床,西屋里光棍顶不住呢。吵架,是这么个原由

“那屋,没事吧?”

“你说苏大爷,他一天是三饱两倒,早睡了。”

“我原想约你去饭店谈,怕你不去,就来了。小王,我是按照厂党委的指示,给你送补发的工资来了。你下岗这十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少,按原薪给你补齐。还有你父亲的退休工资,该报销的医药费,连同给你们一家的补助,一共是一万块。从银行取出来的,封条还没拆呢,数数严。”

“余处长,这钱你先收起来。是每个下岗工人,都照原薪补发吗?”

“天上掉馅饼呢?不上班,天天在家睡觉,舒舒坦坦的,每月发全薪,那还叫下岗?那是老干部离休!只补给你一个人,对外千万不要说哟。厂党委重视你,培养你,才把你安排到制冷厂当电工组长嘛。只要你听话,过一阵子,你还可以回制冷厂上班。”

‘钱是职代会代表,做事要对得起工人……“

“别提你什么代表,职代会早名存实亡了,还代什么表,扯蛋。现在人人只代表自己,能代表好自己就不错了。紧跟,你就没代表好自己,年轻轻的、又有技术,还是下了岗。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钱,我是给你带来了,就要你一句话。你心里明镜似的,厂里有那么几个人,写黑材料,告黑状。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你和你爸爸也参与了此事。你们父子俩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了。你们是劳模,说话有分量,上级也信任,他们利用的就是这点。上了贼船没关系,下船就是了。你把举报信交出来,把这一小撮人的阴谋诡计揭发出来,我保证你立刻就回去上班。”

“我没听说过什么阴谋诡计的事。要说党员超级向上反映情况,是党员的权利,是很正常的事。”

“你别傻了。看你们父子俩是党培养多年的老实人,我才特意跑来,指给你一条光明大道。你要不走,我也就帮不上忙了。但是我要警告你,就凭你们几个阿猫阿狗,要告黑状,到头来倒霉的只有你们自己。制冷厂是田大姐代表市委抓的典型,后台硬得很呢,你们告得下来?毗坤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这一万块钱,摆在这,你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痛快点,一句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你们再这么穷下去,紧跟,不是我说你,只怕你老婆要去卖裤裆……”

“滚!滚出去!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出去广

铺上的蜡烛快熄灭了,烛泪堆成了松软的一摊。

“我这耳朵,比录音机还灵,只有看门房的才有这本事。紧跟和余处长的对话,我记得八九不离十吧。”

焦小玉把烛泪捏在一起,火苗又旺了些。

“‘大爷,这个余处长叫什么?”

“余大金。我是看着他怎么爬上来的。原来是个水暖工,后来当上了采购,不到两年功夫,先当上总务科科长,后来当上了副处长,处长。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鼓捣上去的,肯定是把领导摆平了。”

“余大金说的那个田大姐,是谁呀?”

苏三趟又抽起了旱烟,寻思了一阵说:“不把牢的话,我不敢说。常听厂领导聊天时田大姐长田大姐短的。闹合资那阵子,有个叫田醒的大官来过几趟,前呼后拥的,派头大了。余大金说的田大姐是不是就是田醒,我说不准。”

蜡烛终于熄灭了,一片漆黑,只有烟袋锅闪着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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