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黑道出了高价行贿警方,但由于李云龙提供的材料充实,又通过外交周旋,特别是邵玉华的人证,柬警方及法院认同了郝相寿、邵玉华的中国身份,并同意引渡。
在机场,八名柬埔寨警察把郝相寿和邵玉华交给了中方,李云龙代表中国在犯人移交手续上签字。
由中国派来的专机等待起飞。
陈虎走到郝相寿身旁,给他戴上手铐说:“郝相寿,我以共和国的名义,宣布你被依法逮捕!”
郝相寿惨淡一笑,“你杀不了我,黑皮本你还没拿到手呢。我立的功会比你立的功大得多,我还是你的上级。”
李云龙用手指悄悄触动了郝相寿身上一个穴位,他就瘫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上了飞机。它缓缓驶向跑道,突然提速,跃上蓝天。
郝相寿缉拿归案的七天后,国内外媒体无一例外地刊登了一条令有些人期盼已久、又让有些人无比沮丧的消息:焦鹏远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检察院对其立案侦查。
对焦鹏远的第一步法律行动是监视居住。他暂时还住在他的市委书记楼,但未经允许,不许擅自离开寓所。
他的夫人获准陪住。原来的厨师依然留任,但蔬菜和食品的采购改由监视人员负责。
监视小组进驻了楼房的第一层,他们对焦鹏远非常客气。从表面上看,推一的变化是他们不再称他焦书记,而改称“老焦”或“您。
焦鹏远与夫人谈话时,监视人员有礼貌地回避。
监视居住使焦鹏远和妻子的关系有了一些变化。他们多年以前就分房而居,这并非因夫妻感情不和。尽管焦鹏远外面有几个女人,但他对夫人一向都很尊重,都很爱护。分房而居是由于工作上的方便,两个人的作息习惯不同,焦鹏远往往在家也要审批文件到凌晨,他不想影响夫人的休息。
监视小组要求焦鹏远的夫人搬到焦鹏远的卧室同住,理由简单而明晰:焦鹏远有心脏病需要照顾,同时也担心他想不开自杀,有夫人陪同,会提高安全系数。
他的夫人也想借此尽一份妻子的责任。自焦鹏远多年前担任市长以来,她照顾丈夫的权利似乎也被体制剥夺了。秘书、生活秘书、保健医生、司机、勤务员,包揽了焦鹏远全部的生活空间和时间,几乎没有她插手的地方。焦鹏远这次下台回家,体制把她的丈夫还给了她,她要用爱心来抚平丈夫的伤口。
一抹夕阳的余晖悄悄爬到了卧室窗台。焦鹏远位立窗前,仿佛在沉思,却又什么也没想。能以如此平静的心态应付这场由何启章自杀而激发的遭遇战的失败,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妻子略带忧伤地说:
“老焦,老站着累。坐下休息会儿吧。”
“不累。人站着时,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对身体有益。”
妻子搬过一把椅子,放到窗前。焦鹏远坐下,说了声“谢谢”。
牛角梳子的齿轻轻地滑过焦鹏远灰白的头发。焦鹏远心头漾起苦涩的涟漪。妻子给他梳头,这还是第一次。年轻时,一门心思放在革命工作上,你恩我爱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为他们所不齿;中年恰逢元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进牛棚,音讯断绝;壮年之后平步青云,忙于开会、视察、出国访问,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往往只靠打电话道一声平安。此刻,妻子手中缓缓滑动的牛角梳,像一柄梯权使他顿时开悟,他忽然明白了以往看似辉煌的人生竟然全无意义。
他说了一句在妻子听来没头没脑的话。
“全是身外之物啊。”
“老焦,你的头发又该染了。我给你染染吧,手艺肯定不如你去的那些地方手艺高。”
焦鹏远在椅子上扭过身,拉住妻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沉默好一会儿说:“不染了。不染了。过去染头发,是给老百姓看,好像我们这些领导人还都年轻,象征着还有希望和力量。不然,新闻联播上全是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难免给外界一种感觉,中国是个老年政治的国家。以后,我没有再让头发受罪这个必要了。就让一切恢复自然吧。”
“老焦,现在看来,他们想对你下手,是早有准备。你要想开点,千万别……”
“你是怕我自杀?”
焦鹏远轻轻颤抖了一下,又轻轻地在头发上滑动。
“你放心。现在我不会自杀,将来也不会自杀。过去我在台上,跟他们一块演戏;以后我在台下看戏,不是更汾酒。过去有句做生意的老话,‘买的没有卖的精’。在政治上,我看是唱戏的没有看戏的精。你在台上演得再好,也难免被台下看戏的人看出破绽来,给你喝个倒彩。中国的老百姓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你说我焦鹏远是黑的就是黑的啦?只怕你越说我黑,老百姓越说我白呢。至于你怀疑他们早就处心积虑地想整我,我倒不这样认为。不是说我们没有矛盾,我的新思路就被他们否定了嘛。是他们没有整我的胆识,对安定团结不利嘛。我仔细想过了,这是一场双方都没有想到的遭遇战,肩章自杀,把问题摆到了桌面上。双方就遭遇了。如果启章不死,这场遭遇战就不会发生。”
妻子叹息了一声。
“哎启章也是……”
“人死了,就不要再说他的不是了。”焦鹏远把话题岔开,“过去,我的生命属于这个城市,没有照顾好你。余生,我的生命就只属于你了。”
“老焦,”妻子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丈夫的头发,“我们都老了。乌纱帽戴了一辈子,怪沉的,还给他们,咱们不要了。我放心不下的是东方。他们再狠也不能让我们焦家断子绝孙呀!…
妻子终于忍受不住,硬咽起来。
焦鹏远长叹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的孩子不比东方好,也许还更坏,但不损毫毛,原因何在?不就因为他们还在台上嘛。我焦家门或许断子,但不会绝孙。我听说田聪颖已经怀上了东方的孩子。我要等着抱孙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