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会儿进山仔细点路,不是很好走。”端木想了一想,善意地提醒了伊兰一句。
“我会注意的。”伊兰笑道。
“对了,星期一我直接去上课,你恐怕要一个人过去。”端木真是仔细。
“好的,没问题。”
“那我走了,再见,周末愉快。”
“你也一样,再见,路上慢点。”
端木走了,伊兰回过头来,准备接着和霍斯北说事,愕然地发现霍斯北黑沉的脸色,一脸恼怒地质问她:“刚刚是谁?”
“端木啊,我的新邻居。”伊兰还没有转过弯来,她觉得和端木的对话挺正常得体,她没有站在霍斯北的立场上品品味,当然和一个说完,紧接着和另一个说话,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让她细想,提及端木,她还一脸喜滋滋地准备告诉霍斯北她的实验田不仅有座山,还有半片湖呢。
“你们……住一起?”霍斯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目光炯炯地盯牢了她。
“是啊。”伊兰快口接完就知道不对了,立马要解释:“事……”霍斯北的影像在虚拟投影屏上倏然消失,他切断了视讯。
伊兰喃喃地说着:“事情是这样的。”然后就一脸苦笑。叹口气,她往回拨霍斯北,他长时间不接,最后竟然拒绝。伊兰蹙起眉头讶异,在她印象中,霍斯北行事坦荡磊落,故意拒接视讯不像是他该有的行为。伊兰忍了忍,再连拨几次,还是拒绝,而且视讯请求一发过去就被直接拒绝。她紧抿着嘴唇,实实在在也生气了。他根本不给别人说句话的机会,就这么武断。
她往回拨他视讯就说明她有未尽之言,霍斯北这么聪明的人哪怕不听她说,也该明白这事有误解。伊兰后来不拨了,平了平气坐下,等霍斯北自己回过神来。
此时霍斯北正在伊兰楼下的车库中,肃着脸坐在车内,整个人处于莫名郁愤中,伊兰的视讯请求提示音不断响起,他摒声听了一会儿,想到她那句“是啊”,还有那抹没心没肺的浅笑,抬手就拒听,并且手指一点,将伊兰的联络号设成暂时拒绝状态。然后启动车子,一层一层地快速兜转,五层兜遍都不见伊兰的车。他咬紧牙关盯着停车库的出口,怒气冲天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搬出去和别人一起同住了。
霍斯北记性好,听力也好,刚刚端木的话每一句都没落下,这会儿正在脑海里一遍遍盘旋。那男声还挺好听,口齿清晰,他听得也清晰,说的是今天和明天都不回来睡,言下之意说明同住有段日子了,之前就是每天回去睡。那人走了伊兰就变成一个人住,说明极有可能统共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一起。星期一那人会直接上课,身份就是图朵大学的学生,他让伊兰一个人过去,看来之前那人早上还送伊兰去上课。
霍斯北极想不通,上个周末他还到伊兰的宿舍楼下接了她出去玩,这件事只能发生在这周。他努力静下心来,回想着他和伊兰这周每晚的视讯,没见一丝端倪,尤其是昨晚,伊兰说的是她正在做点心,言语神态没一丝异样。可是她刚刚亲口承认了和别人同住,他突然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开了车子飞速地离去。
十分钟过去,伊兰觉得这段时间足够一个人脑子清醒,冷静看问题了。她又发送了一个视讯请求,结果还是立即被拒绝。她的火气也腾地上来,她又没有对他做什么,还追着解释了,再说即便她和男生一起住怎么啦?她宿舍那层三十间,所有人都是一起住。除了对面的龙薇儿,她两隔壁全是男生,大家不是照样友好睦邻相安无事?门一关,大家各成天地,有什么好介意的?霍斯北自己的情况也差不离,他还不是和左邻右舍一起住?只有心思不正才会往歪里想。
伊兰一怒之下,索性把通讯器调成暂停状态,拒绝一切视讯信息请求,然后开着悬浮车,直奔山脚下,把悬浮车一停,一个人进山了。
正事总归要做的,她在山下深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通常一个人没做真的亏心事,而只是因为言语不慎被人误解,心里负疚感其实不那么重,因为有底气嘛。伊兰也是这样,她觉得这事没什么,过后说开了就好,霍斯北愿意听她说,那她就说,他要是暂时不愿意听,那就等愿意的时候再说吧。
甩甩头,抛开这件事,她专心地探查山上的植被。想到老师说的,现有田里的植物都是前任留的,要扒拉成裸田才能播自己的种苗,那山呢?山怎么整成裸山?对了,还有湖呢?里头的鱼都捞出来变成裸河?听上去都不太可能,回去得问问端木昇。
她这两天才知道她有幸和学霸同住,人家学号是a打头的,而且数字特别靠前,难怪看端木做事不忧不急成竹在胸。伊兰以前和他说不上话也是情由可原的,她费了老大劲才将排名往前提,座位顺势挪前一点,可还是和端木隔了半个班的差距,她又不是特别热情喜欢扎堆的人,这段距离够他们打个照面认个脸熟,再热络就不能了。可现在不一样,学霸就住她隔壁,她打定主意以后有问题都先找他问问,这么好的学习资源不用,那是可耻的浪费。
她一边想事一边观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近中午,拿出营养剂吃了补充体力后,继续往上爬。
临近黄昏时候伊兰才到山顶,站在山尖尖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油然生出一个想法:这要是我的该有多好,这一辈子算是值了。随即又自嘲,置办田产宅子永远是她埋在骨子里的渴望痴念。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非常明了,读书毕业,回莫斯星换一个大农庄,攒钱,自己买一个农庄,从此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固定的落脚点,这一生就大致圆满了。
这样一座山,这样一片田,大概所值不菲,不知她要攒多少年?伊兰叹息着宽慰自己道,攒不够也没关系,莫斯星也很好,她已经住惯了,若是莫斯行政中心一直允许她租营农庄,几十年住下来和自己买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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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山路和心路
伊兰在山顶思绪起伏了半天,才惊觉再不下山就要全黑了,她慌慌张张地下山,没到半山腰就黑透了。下山急不得,偏偏她开始害怕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总觉得有脚步声在四处合围,还有那些微微摇晃的树枝,在暮色中勾出了张牙舞爪的憧憧鬼魅姿态,白天静谧悠远的景致到晚上全成了潜在角落里窥视的阴影。她肩膀处特别沁凉,激灵灵地绷紧着,生恐下一刻有一只手搭上来。伊兰越走越急,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我的山,这是我的山。”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信心和安全感。
慌里慌张之际,伊兰撞上了一根横探出来的细枝条,疼其实一点也不疼,就是太出乎意料,特别是她心中还正在紧张地疑神疑鬼,当即“啊”的一声失控尖叫起来,心嗵嗵狂跳,及至看清楚后才喘出一口粗气,壮着胆子往前走。走了一段后前头忽地扑啦啦窜起一团黑影,在伊兰头顶前方“嘎”地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她的心一滞,全身一凛,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大步,头上似触到了一样东西,当下又大叫一声,比先前还要凄厉。抚着炸麻的头皮猛然回头,鼻尖处是一根树枝末梢,黑黝黝地在她眼皮底下轻颤。
伊兰心跳如擂鼓,脑中空白了几秒,才僵硬着脖子转身继续走,没走几步脸上有温热液体淌下,她居然……哭了,实在吓狠了。先头还知道擦擦,后来想到这里只有她一个,没有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多狼狈都不要紧,也不擦了,就让泪珠自己掉落,泪痕自己风干,她只顾着睁大眼睛努力注意脚底下,别的地方压根不敢多瞧。还别说,哭了之后,害怕恐惧的心理居然小了很多,有种类似于“我就这样了,只有命一条,爱拿不拿”的那种光棍感觉,接下来纵然形象不佳,称得上连滚带爬,毕竟一路没摔也没磕地到了山脚下。
上了悬浮车,伊兰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一眼背后的山,它依旧沉静地矗立在夜色中,勾勒出比夜色更暗的廓影,刚刚可怖的下山过程犹如一场幻觉。伊兰呆呆地想着:这哪里是她的山,它是它自己的,过两年就换学弟学妹来照管它。然后想到心心念念的农庄也不是她所有的,是租来的。连霍斯北带给她的温暖感觉,也不会是永久的,最多两三年,毕业之后就会各奔东西。她基本上守着莫斯星终老,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们就像两根直线,偶尔相交,渐行渐远。
此刻,伊兰的心情无比灰暗,她所能想到的全是消极面。她苦涩地意识到在这世界她根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确实抓住过,以后回了莫斯星后说不定就和上学前三年一样独来独往,龟缩一隅,恐怕不被人爱,也不被人恨,没人惦记。说句实在的话,今天她要是真的不慎失足死在山里了,也不会有人马上发现,至少在星期一端木回来前不会有人起意找过来,她就这样静悄悄地离世,几天以后才被人发现,那样子会有多难看。伊兰不由自主发挥想象,全身一抖,鼻子忍不住酸了,她悲哀地觉得这极有可能就是以后她一个人守着农庄过日子的结局。一生的孤寂换来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