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拜那天,大风掠过城墙、扑过屋脊,发出的呼啸仿佛撞钟时最沉浊的声音,竟透出肃穆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风里觉醒了。
非常时期,结拜仪式虽然简单,但威势不减。
我站在搭好的高台上,身边的叶平、柳静都微微的笑着,只孟云龙面沉似水,台下乌鸦鸦的人群根本分不清是谁,唯一能感知的仅有一双双渴求的眼睛。
吃饱、穿暖、少许余粮、两间北房,他们的要求并不高,但即使如此,现在的楚国朝廷依旧无法满足。于是,他们反抗,并乞望上天也站在他们这边,所以才有了我的传奇,甚至离谱到连官兵的撤退也是我施法的结果。
在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注视下,我们向天跪拜,宣誓着老天肯定没工夫听的誓言。站起来时,我终于在人群前排找到了那双清俊的黑眸——依然笑得高深莫测。感觉有些恍惚,四周的人群仿佛都消失不见,台上的我、台下的他互相凝视,没有仰望、没有追随、他就在我身边、我也在他身旁,他轻轻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我却已经感知:很快,我们就会站在一起,朝廷也好、云岭军也好,都将成为我们脚下的渺小。
远处,被大风刮来的乌云同城墙连在一起,像铁笼般把县城囚住,不消片刻,又在强劲的风势下,散了。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看着台下衣袂飘动的他,也许改朝换代就如这风吹云散般容易。
晓梦迷蝶…秋霁 下篇 赋菊篇 第十一章 风吹云散般容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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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惠王十年二月未的天气仍然很冷,夜晚的风声像临死之人在呻吟,树木痛苦地摇摆着,就如这样天气里挣扎求存的百姓般。
我和秋霁言坐在道旁供路人休息的小亭里,静等相约之人到来。
自那日结拜后没过多久,我就提出要和大哥回家探望。叶平想了想便欣然同意,在他看来我能帮上的忙有限,他们要的不过是个名声——云岭军授命于天的名声。而且我既然肯和他们结拜,多少也说明我的家族愿意与云岭军合作,这无疑已经背叛了楚国朝廷,云岭军自然要拿出些信任以做表示。
所以,我顺利的和秋霁言离开,经过多天赶路,回到离楚京不远的地方,等着看一场好戏。
微弱的月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视野中,那人穿着与夜色溶混一体的黑衣,跨下是同样漆黑的马匹,向亭子附近驰来。待他在亭旁下马,谨慎的走入亭中,我才看清他的容貌,正是我们等的人之一——白夜。
“娘娘,秋大人。”他垂头行礼,然后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白大人不必客气,你如今战功显赫,即将入朝接受太后封赏,眼里哪还放得下我们这对无权无势的兄妹。”我话中带刺,秋霁言笑而不语。
白夜不卑不亢的分辩:“娘娘,臣能有今日,全靠当初您和秋大人举荐,后来又多亏您的妙计解了潼关之围,臣不敢居功,更不敢有片刻稍忘。这次回来,只是因为听说……听说娘娘您……”
“听说我死了吗?”我冷笑。
“好了好了,既然白大人并无此意,云儿你又何必咄咄逼人。”秋霁言轻描淡写的道:“白大人,既是我们误会了你,那是不是应把附近你的人手撤走,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白夜的眼神似乎闪了闪,马上低头道:“秋大人说的是,娘娘,臣绝无歹意,只因忽然接到您的手书,担心有宵小冒充,才做了些布置。而且臣并未回京接受封赏,手下军队离此也还很远,臣星夜赶来,只希望真能见娘娘您平安无恙。”
“那倒是我错怪你了,人也不用撤了。我邀请白大人来,只想让你看场好戏。现在戏还没演,不如稍待片刻。”我放缓语气,示意他坐下。白夜是棵有用的墙头草,要想抓牢,除了自身必须强大外,更要把握好软硬分寸。
他坐下后,亭子里又恢复安静。寒风凛冽,道旁的树叶印在黄沙地上,月光下那轮廓分明像猛兽的爪子,晃来晃去。
狐狸的情报到底准不准,怎么还不来?抵挡不住寒意,我边想边把手缩进披风里取暖时,远方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随声音出现的是一辆从楚京方向驰来的马车,我转头望向狐狸,漆黑的夜里,他的双眸越发晶亮,目光深远的无法探测。
马车被狐狸早前安排的手下拦住,然后他们从车里拖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拽入亭中。两人的穿着都非常普通,小个的大约十四、五岁,脸色苍白,紧咬双唇的望着我们。而另一个一直垂着头的高个男人忽然抬起头,竟是缘如水的老板李福安。
我微笑,背叛的人想必就是他。虽然狐狸说今天有好戏看,但一直没说戏的内容,现在终于揭晓。
“李叔,这么晚了要去哪啊?”秋霁言边说边挥手示意下属把小孩带走,他笑得格外亲切,但骨子里却散发出比这夜寒风更冷的气息。
那孩子刚要挣扎,立刻被人打晕,拖了下去。这时,亭子里只剩下我、狐狸、白夜和李福安四人。
李福安的脸色变得灰白,他似乎想力持镇静,但牙齿碰撞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我有些同情的望着他,这人跟随狐狸日久,相必很是见识过他的手段,自然听出其话中意味。
“少主,是老奴对不起您,把您的事告诉了太后。可老奴真的没办法,他们找到了老奴的孩子,这是最后一个……我不能再失去他。求您看在老奴这么多年服侍您和老主人尽心尽力的份上,放了我们吧!老奴老了,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只要您答应,老奴立刻带着小三儿到荒山野岭去终老余生,绝不泄露您半点秘密。”
“李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办事又一直尽心尽力。按理说如今你倦了想离开,我应该同意。可我最讨厌什么——背叛和被动,你不会不知道吧?如今两样我最忌讳的事你都犯了,你说我能放过你吗?”狐狸的声音像从地狱发出,宣告他人死期将至。
李福安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惧色尽退,叹道:“老奴早知逃不过少主手心,又不甘坐以待毙,倒让您见笑了。这样也好,我们一家于地下团聚,再无牵挂。”
秋霁言摇头说:“我知道这些年为了办事,你除这最小的儿子外,家人全死了,我又怎忍心下手杀他?李叔,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知道的太多,不光这次出卖我,我更担心以后,所以只要你死了,我一定善待你儿子。”
李福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像一个死囚得到赦免般欣喜:“有少主这句话,老奴死而无憾。”
我认真听着,顺便瞥了眼另一侧神色如常的白夜,狐狸杀人还要那人感激他,正感叹时,他们话中的重要信息又吸引了我。
“这些不提,我现在想知道,你到底告诉了太后多少,是不是把我妹妹的事也说了?”
“说了,太后已经怀疑,老奴瞒不过去。”
“我的什么事?”我好奇。
狐狸转头看我,然后斜瞅了白夜一眼,道:“这事白大人也知道,不如由他说。”
白夜默了会儿,才试探道:“秋大人说的是娘娘的身世吗?”
狐狸点头,白夜继续:“其实具体的事臣也不知道,臣只是遵照家父遗言办理。不过当初臣拿出的那封信确是容仪公主亲笔,是家父让臣在适当时机交给陛下并一口应承娘娘的身世,可家父同时也说信上的话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