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叙述,波澜不兴,却让人感觉惊心动魄,似乎随时会掀起滔天巨浪。
“我活过来时,没人在身边,父王连面都不愿见。宫里人都很势利,一个不受重视的主子还不如个受宠的奴才。大约二年,我住在世人眼中奢华庄严的秦宫里,但待遇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直到有一次,三皇子、四皇子让人把我扔到湖里,然后围在湖边拼命的笑,结果大哥救了我。”
他一改刚才的冰冷,话里又透出怀念的味道:“我当时已经麻木,连泪也流不出。是大哥抱着我哭,就那么一次,我以后再没见他哭过,可那次他真的很伤心。他说,无论怎样你是我弟弟。”
无论怎样你是我弟弟吗?我唇角挑起,在黑暗中无声的微笑。
“没多长时间,我名义上的抚养人王后死了,大哥奏请父王,希望让他的生母照顾我。大哥的生母静妃对我虽谈不上特别好,却也不坏,再加上大哥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那时的生活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我努力学习,只要对大哥有帮助、不会拖他后腿的我就学,连泅水也没放过。我那时,只是想讨大哥欢心,甚至大哥的生母高兴也行,因为大哥很孝顺。可结果……”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眉头皱起,像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我没有出声安抚,只静静的凝视他,一眨不眨。
他在我明亮的目光下,渐渐平静,长叹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大哥的生母静妃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是真心想帮大哥,比起其他所谓的哥哥,只有大哥才配秦王的称号,只有他应该站在众人之上,成就不朽霸业……以前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我眉头轻蹙,低声问:“你是说,第一次你被卖为奴隶,还有第二次的水攻是静妃所为。”
他默默点头。
静妃,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在事关生死的王位争夺战中,难道一个皇子的支持一点也不重要吗?或者,中间有什么误会?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现在我自己的事都烦不过来,哪还有工夫关心秦国的事。
日子慢慢前行,不为任何人停留,婚期越来越近,我的烦恼也越来越多。如果真和阿星成婚,那么我现在的身份与楚后的身份就必须断开,不能再有交集,但这并不是我期望的。
我静坐在窗边,伸出手,小小的冰花落在掌心,晶莹剔透。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带着淡淡的温暖与融雪的温柔,牢牢握住,像要握到天长地久。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阿星的声音轻得像呓语,生怕我听到似的。
我转头刚想说话,却看到了他另一只手上的信,于是微笑:“给我的吗?”
他抿唇点头,拿信的手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仿佛在抗议他的虐待。
我从他手里抢过信,边拆边说:“万俟纪之没死?祸害的命总是很长。”
“也许信的内容根本是假的,他巴不得楚国越乱越好,你不要上当。”
“放轻松,我只是和他玩玩,如果不自己找些乐子,人生会很无趣。”我说完,开始认真浏览信件,然后笑容越发甜美。
真是有趣的秘密,不过没有证据的秘密有些麻烦。用这个秘密换他一条命,我还是亏了,只好下回再要点利息。我边想边把信递给阿星,他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这件事毕竟与他无关,不知道也好。
我把信收回,烧了个干净。
吉时定在黄昏,太阳西斜,一切都沐浴在红色的晚霞中,仿佛天地同庆。
参加的人很少,只有叶平、柳静、铁叔和几个当初与我们同行的云岭军人。
我身着鲜红似火的喜服,红色的盖头遮住了视线,只看到几双穿着粗布鞋的脚,想起自己第一次盛大隆重的婚事,那曾经数也不数不清的华贵鞋子,心里涌上荒谬绝伦之感。
“新人拜天地!”我听到有人这样喊,接着觉得手上抓着的那根红色带子被拽向一边。
然后,一个悠悠的声音,用仿佛盛夏湖水般温柔的语气道:“请问,我妹妹在哪里?”
我猛地掀开盖头,转身回望。夕阳的余晖投射在门口的一条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