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撒哈拉了,也只有对爱它的人,它才向你呈现它的美丽和温柔,将你 的爱情,用它亘古不变的大地和天空,默默地回报着你,静静地承诺着对你的保证,但愿你 的子子孙孙,都诞生在它的怀抱里。
〃要杀羊了,我去叫鲁阿。〃我跑回帐篷去。
鲁阿出去了,我静静地躺在地上,轻轻地吸着这块毯子惯有的淡淡的芋草味。这家人, 竟没有令我不惯的任何体臭,他们是不太相同的。
过了半晌,鲁阿碰碰我:〃杀好了,可以出去看了。〃
对于杀生,我总是不能克制让自己去面对它。
〃这么大的两只羔羊,吃得了吗?〃我问着哈丝明,蹲在她旁边。
〃还不够呢!等一下兄弟们都要回家,你们走的时候再带一块回去,还得做一锅古 斯古才好吃得畅快。〃(古斯古是一种用面粉做出的沙漠食物,用手压着吃。)
〃从来没有见过鲁阿的哥哥们,一次都没有。〃我说。
〃都走了,好多年了。难得回来一趟,你们都来过三四次了,他们才来过一次,唉…… 〃
〃这时候了,还不来。〃
〃来了!〃哈明丝静静地说。又蹲下去工作。
〃哪里?没有人!〃我奇怪地问着。
〃你听好嘛!〃
〃听见他们在帐篷讲话啊?〃
〃你不行啦!没有耳朵。〃哈明丝笑着。
过了一会儿,天的尽头才被我发现了一抹扬起的黄尘,像烟似的到了高空就散了,看不 见是怎么向着我们来的。是走,是跑,是骑骆驼,还是坐着车?
哈丝明慢慢地站了起来,沙地上渐渐清楚的形象,竟是横着排成一排,浩浩荡荡向我们 笔直地开过来的土黄色吉普车。车越开越近,就在我快辨得清人形的视线上,他们又慢慢地 散了开去,远远地将帐篷围了起来,一个一个散开去,看不清了。
〃哈丝明,你确定是家人来了吗?〃看那情形,那气势,竟觉得四周一片杀气,我不知不觉地拉住了哈丝明的衣角。
这时,只有一辆车,坐着一群蒙着脸的人,向我们静静地逼过来。
我打了一个寒噤,脚却像钉住了似的一步也跨不开去。我感觉到,来的人正在头巾下 像兀鹰似的盯着我。
两个妹妹和弟弟马上尖叫着奔向车子去,妹妹好似在哭着似的欢呼着。
〃哥哥!哥哥!呜……〃她们扑在这群下车的人身上竟至哭了起来。
哈丝明张开了手臂,嘴里讷讷不清地叫着一个一个儿子的名字,瘦削优美的脸竟不知 何时布满了泪水。
五个孩子轮流把娇小的母亲像情人似的默默地抱在手臂里,竟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地静止 了好一会儿。
奥菲鲁阿早也出来了,他也静静地上去抱着兄弟。四周一片死寂,我仍像先前一般如同 被人点穴了似的动也动不了。
一个一个兄弟,匍匐着进了帐篷,跪着轻触着老父亲的头顶。久别重逢,老人亦是泪水 满颊,欢喜感伤得不能自已。
这时候他们才与荷西重重地上前握住了手,又与我重重地握着手,叫我:〃三毛!〃
〃都是我哥哥们,不是外人。〃鲁阿兴奋地说着。各人除去了头巾,竟跟鲁阿长得那么 相像,都是极英俊的容貌和身材,衬着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们脱宽外袍时,询问似的看了一眼鲁阿,鲁阿轻轻一点头,被我看在眼底。
宽袍轻轻地脱下来,五件游击队土黄色的制服,突然像火似的,烫痛了我的眼睛。
荷西与我连互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两人已化成了石像。
我突然有了受骗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刷一下冲到脸上来。荷西仍是动也不动,沉默得像 一道墙,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荷西,请不要误会,今天真的单纯是家族相聚,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请你们千万原 谅,千万明白我。〃鲁阿涨红了脸急切地解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