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洛周依然是杜洛周,葛荣依然是葛荣,立在一个凹下去的土坑两侧,有若两尊雕像。
尘土依然未曾淡去,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尘雾,但却没有一丝尘土可以逼近两人的身躯。
杜洛周的刀在手,遥遥指向葛荣的眉心,那血雾轻绕的“饮血”宝刀若隐若现。但杜洛周的衣衫却有些零乱,脸上的神情镇定而冷漠得像冰雕,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喜怒哀乐根本就不形之于色。
葛荣意态依然是那么轻闲自若,自然恬静之中自有一种莫名的潇洒,衣衫轻飘。
刀,不知在何方,没有半点踪影,也很难将之与刚才的狂野狠厉相比较。若单看葛荣的表情,众人的确会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血芒吞吐不定,像是在表明杜洛周心中的波动潮涌。
的确,杜洛周此刻竟陷入了苦局,葛荣的武功之可怕,完全超过了他的估计,在这一刻之前,他十分自信,自信自己的武功绝对不会比蔡伤和尔朱荣之辈差多少,加上他手中的饮血宝刀,更使他的攻击力大增。但刚才与葛荣交手,却根本就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甚至他还输了一手。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刀从何出,且刀归何处。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功力上,都输了一筹。
葛荣根本就无需借助任何东西来助长自己的气势,他自己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抗衡、充满爆炸气息的来源,但却又给人一种温和纯正、自然而恬静的感觉,似乎天地之间那浩然的清纯之气全都凝于他一身,那种博大纯正而又无比凛冽的感觉,实是一种压迫。
杜洛周身在这种气机之间,感触比旁人更清晰百倍,迫使他根本不能收刀。他必须以刀势和刀气加以抗衡,但他却在葛荣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葛荣只是随便一站,就自然与天地同为一体,像是融入了天地万物之间,浑然一体,毫无分隔。
杜洛周没有进攻,他的确是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机会,也不敢出手,似乎他任何的一个动作,都可能牵动对方最无情、也最怕的攻击。
葛荣没有出刀,但他的刀似乎无处不在、无处不存,甚至每一寸空间之中都弥漫着他浓烈如酒的战意,那自然深邃而清亮的眸子之中,荡漾着难以叙述和解说的玄机,莫测高深得有若辽阔的天空。
葛荣最厉害的是刀,其实,葛荣自身就是一件可怕得让任何人心寒的兵刃。
江湖中人,很少见过葛荣出手,也很少听说过葛荣有什么极为哄动武林的壮举。但,他就在这种无声无息之中壮大起来,无声无息之中,成了一方霸主,没有任何人会小看葛荣,但却没有多少人相信葛荣也会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杜洛周早就知道葛荣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因为他曾两战两败,可是那两次,葛荣似乎并不比他厉害很多。此刻他才明白,葛荣一直都没有尽全力,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也只有这样的对手,才算真正的可怕!
“你的刀果然很锋利!差点削坏我的指甲。”葛荣淡淡地笑了笑道。
杜洛周心头大怒,但却知道葛荣就是想激怒他,使他心神生出破绽。
葛荣如此一说,倒让杜洛周心头稍安了一些。葛荣之所以想激怒他,便是因为想破去他心头的警惕,松动他的心神。也就是说,葛荣也不能找出他的破绽,也并不是完全有把握能够击败他,否则,对方完全不需要心理攻势。
杜洛周立刻信心大增,战意狂升,刀芒再进一尺,神情肃穆至极。他必须战,因为他并不想死,当一个人被逼上绝路之时,往往会发挥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但高手相争,往往就只是那么点滴之间的事,哪怕一个小得只能插入针尖的机会,也足以使人丧命。
风自杜洛周的刀锋之下涌起,渐渐变得疯狂。土坑之中的泥土旋动,一切,似乎应该从这里开始了。
葛荣慢条斯理地掸了一下衣角的灰尘,所有的细微动作都做得那么细腻圆润,就像是绣花的女子在穿针引线,又像是多情的郎君为爱人插上一朵娇花。
一切都完全顺乎天理自然,一切都赏心悦目、潇洒自如,但一切也全因为这弹指之间,变得不再宁静。
杜洛周的刀斜划而出,发出“嗡”地一声震响,红芒一射再射,身形缓拔而起。
葛荣随手一拂,竟送出了六道汹涌无伦的真气,无形无色,但杜洛周却深深感觉到真气的存在。甚至,他手中的刀芒也随着那六道劲气的相逼,敛了下去。
杜洛周刚刚升起身形,便见他立身的地方爆开了,证实了葛荣真气的存在。
杜洛周的宝刀在空中虚虚斩下,血芒一闪,划过一道残虹,向葛荣的头顶落去。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今日若是不让你见识一下葛某人真正的武学,相信你死也不会瞑目!”说话之间,葛荣身形有若鬼魅一般横移而出,当众人肉眼难辨之时,双掌在虚空之中合拢,立刻就见一道白芒电闪而起。
葛荣身形随之飞升,若旋舞的苍龙,拖起海啸般的气机,激撞向杜洛周。
杜洛周这次并没有闭上眼睛,但他却情愿闭上眼睛,他所看到的,却是几乎冲散了他所有信心和斗志的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