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和眼前的白雾一样,十六岁的玉灵投入禁忌的森林,被神秘的白雾包裹起来。脚底是泥土、落叶和小动物的骸骨,沾满了冰冷的露水,湿滑地浸入皮肤和血管。耳边似乎响起某种声音,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她在露水与白雾中走啊走啊,离身后的村子越来越远,直到完全被黑色的森林覆盖。那里如同永恒的地狱,正午都似傍晚般昏暗,光线被高达茂密的树冠阻挡,到处垂挂着藤蔓等植物。常有不知名的动物在树上叫喊,发出巨大而恐怖至极的声音,传说只要走到这种地方,便会永久地迷失方向,灵魂也将被恶魔们取走。
但玉灵似乎忘记了一切,只顾着穿破雾气去寻找那个声音。当她转过一颗大榕树时,忽然撞到了一个人。
一个僧人。
一个年轻的僧人。
一个年轻而英俊的僧人。
可惜是个僧人。
玉灵直视他的眼睛,他也直视玉灵的眼睛,他们都因在这个地方看到对方而惊讶。他大概只有十八岁,还没有完全长成男人的身体,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或许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他的头发剃得很干净,一身僧袍却异常地破烂,脚边放着个缺口的陶钵。嘴唇上只有些绒毛,大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东西——多情又抑郁的目光,如此残忍又有些无奈。
白雾依然缠绕着他们之间,玉灵好奇地打量着他,柔声问道:“你是谁?”
“谁是你?”
“我就是玉灵,刚才是你在叫我的名字吗?”
“不,是另一个人,另一个灵魂在呼唤你。”
“你从哪里来?”
“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玉灵再度睁开眼睛,骤然回到二十岁的现在。那个记忆中的可怕清晨,已随着森林的白雾而不再清晰。
她抹去额头的冷汗,心里空虚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森林的深处。面对三楼窗外的白雾,她闭上眼睛要忘掉那张脸,那张年轻的脸,年轻又英俊的十八岁的脸。
可惜,他是个僧人。
当玉灵难以从回忆中自拔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像被针刺了一下跳起来,冲出去打开房门。
门外是美国女孩伊莲娜,旁边有厉书搀扶着她的身体。她变成了美版林妹妹,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嘴里嘟囔着几句听不清的英文。
厉书面色也不太对,他将伊莲娜送到玉灵房里,说了句“照顾好她”,便匆匆转身离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玉灵抓住伊莲娜的手,而她紧咬牙关不肯回答,“他欺负你了?”
伊莲娜立刻摇了摇头,虚脱似的坐倒在沙发,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玉灵盯着恐惧中的她,渐渐浮起那个针眼里的噩梦,渐渐剥落腐烂的小方的脸……
难道真的是他?
七
清晨七点,楼里的所有居民——旅行团成员都被叫醒了。
有的人还没睡够,脸上尽是眼屎骂骂咧咧。但更多的人是彻夜难眠,黑着眼圈变成了熊猫。叶萧让大家在屋里解决早餐,但不要动人家留下来的食物。他和孙子楚、厉书去了附近的小超市,“借”了很多保质期内的快速食品回来。至于饮水问题,有人自带着小锅子,就把自来水烧开了饮用。
这顿特殊的早餐,足以让旅行团员们终生难忘——假定他们的终生不是很短的话。
然后,大家都被招呼出了房间,带着各自的行李物品。叶萧打开手机看了下,依然收不到任何信号,看来这里不会有手机店铺和移动业务了。随后他关掉手机,和大家商量着做出了决定——趁着早上没有下雨,由司机开车去加油站,加完油旅行团便离开这里。
各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十几号人艰难地走下楼梯,来到住宅楼外的巷道上。受伤的法国人亨利恢复很快,已能在别人搀扶下走路了。雨后的清晨异常湿润,每次呼吸都怕湿气把鼻孔堵住,很有中国西南的重庆或贵阳的感觉。
大家先是谈论昨晚那声巨响,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吓到了,但谁都说不清那是什么,尽管来自台湾的林君如咬定是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