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呡一口在唇舌间,这叫品味。
最后一口喝干,让茶水在舌根和喉咙间尽情流淌,这叫尽爽。
喝完后,鲁一弃将杯子在仅剩的那只左手中稍稍把玩了一下,就又放回到篮子里说道:“秋末的头霜青乌龙才有如此芳咧;应该是产在背阴多雾的地方,这才不会有躁涩冲喉感觉;产此茶的茶树高不过尺,根须附土四分,附石六分,茶汤才会如此清澈剔净;最重要的是此茶未炒未酵,而是用八层纱捂,这才会如此碧绿如翠。请再给我添一杯。”
青布衣人笑了,很开心地笑了。天下最难得的是知己也是对手。
四面船上众多的高手惊叹着,心悦诚服地惊叹着。年轻人的从容的气度,豁达的胸襟,广博的论知,岂是一个江湖可以容下的。
鲁一弃呢?他只知道对家不会也不需要下毒要他的命,所以从容喝下了茶水。而且他不知道江湖上有其他比下毒更可怕的手段可以下到茶中,比如下蛊、下咒。值得庆幸的是他面前那个青衣高手的身份太高,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而青衣高手那边专门做这种下三滥事情的手下也都没动手脚,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鲁一弃会真把茶给喝了。
鲁一弃一番言语是品茶的高论,但他却不是什么品茶的高人。只是在北平上学时有个同学家里开了全国也少有的大茶庄,这个肯定会继承父业的同学曾经借给他两本有关茶的古籍,《茶秘》和《百茶辨乐》,他看了而且还记住了大部分。而这大部分中恰好有和刚才那杯茶相似的描述。
茶篮又降到鲁一弃面前,鲁一弃对给他茶的人报以诚挚地微笑。但这次端起茶杯后,他却没有喝,只是静静享受着茶水散发的清香。
只有将微笑放得谈了、收敛了,才能让嘴巴清楚地说出自己要说的话:“这么快又见面了!”说出这句话时,鲁一弃的面容已经平静得和平时没有一丝的区别。
青衣人的话是和鲁一弃一同出口的:“等了你好久了!”
两个人都听清了对方同时说出的话,于是又一同笑了。
鲁一弃:“心境不宁,光阴难度呀。”
青衣人:“虽有把握,欲速也难达。”
鲁一弃:“无欲无求,气走玄道,体行自然,自达清灵。”
青衣人:“无欲难辞天之任,无求须当众之责。还望体谅。”
鲁一弃:“自然体谅,只是何苦哉?!”
青衣人:“吐纳天地气,修炼自然身,只可惜修不了先天之命呀。”
鲁一弃:“命一场,梦一场,天下几人辨得清、道得明啊!”
青衣人:“我当然,你亦然,劝我还是劝己?”
鲁一弃脸上的笑瞬间很自然地变化作了苦笑:“我不如你,没得退。退了,你能依?!”
青衣人的笑颜依旧:“你让我一物,我让你天地,何乐不为?”
鲁一弃面容重新恢复了平静:“如若天地不容,又有何乐?又怎可为?!”
“秤有百星分,尺有十寸断。你我今日一聚总要有个分说。”
“客气,秤、尺都在你手,轻重长短你定。”
“我定的话你会无乐。”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那么就你先入一日,我随之。其后各显手段,生死凭力凭命。”
“三日!”
“两日!”
青衣人说出“两日”时,鲁一弃在他眼神中见到了刀锋般的光芒,这锋芒是在坚定这最后的价钱。正是这锋芒同时也乱了他很稳很静的气相。鲁一弃知道,这趟交锋自己又占上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