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弃具有超人的感觉能力,但这感觉能力往往让他很清楚地了解别人,却无法知道自己在别人感觉中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不管是他装天真无知,还是进入平静自然的战斗状态,在金顶活佛的眼中都不是他的本相。金顶活佛研习的是藏佛三密,包括身密、口密、意密。所以他看一个人是看的四轮三脉,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眼光像是看着鲁一弃又像是在鲁一弃周围游离的原因。所以鲁一弃在他面前暴露的是更为内蕴的东西,包括气相、身光、心音。在他的眼中,鲁一弃不但气相蒸腾若霞,而且宝光灿烁,心音如梵唱。这种情形让他已经将鲁一弃从绝顶高手的范畴中推出,推进一个更高的境界。再加上鲁一弃刚才一番与佛理有关的讲论,有那么一刻,他都暗自在怀疑,面前这个奇异的年轻人会不会是哪位圣佛的化身。
站起身来的活佛走出了龛洞,见鲁一弃不再理会自己,自顾自朝前走去,身形便微微晃了晃,根本没见到他是怎么走动的,便已经赶在了鲁一弃的前面。
赶到前面的活佛没有拦阻鲁一弃,而是以同样的速度陪鲁一弃一起朝前走着,就像在为他引路。但他们两个的脚步并不快,因为边走边思考边说话是会让人的脚步节奏放得很缓的。特别是鲁一弃,他的思绪在飞快地搜索着、思虑着,从脑海中记得的所有典籍秘本中寻找可用的资料来应付金顶活佛的问答,这让他的脚步变得很缓也很小。他知道自己必须尽最大能力将面前这个高手应付好,一个小小的语误或许就会让自己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
“佛说无欲自在,我亦无欲,却身无真佛之迹。此理难达。”金顶活佛的语气有四分像是在探讨,却有六分像是在请教。但不管是探讨还是请教,对于鲁一弃来说,就是又一场挑战和较量的开始。
“你已无欲?祈为真佛之愿便是欲。再说了,所行虽不为己欲,却为少数人之欲而行,又怎能说是无欲。”鲁一弃回道。
“祈为真佛亦是向佛之心难免,我自知。可所行之欲从何而说。”
“就说你守着的这座喇嘛寺吧,建筑之地是择中原风水之说的‘内合气通’之处,而且是在下气口。本来这应合密宗学说,是度凡入圣的上上地。可你观此处,暗藏刀光血腥之气,明泛金玉财物之气,将该有的佛光灵气都掩盖了。”鲁一弃的话中已经开始显露锋芒,斥责之意渐显。
第五节 动阻僧
数言便得撼佛心,情理逼僧进退意……
刀起云翻杀阻行,全为启宝镇恶灵。
活佛面色微微暗淡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说道:“此地佛徒众生以舍身家浮财以向佛心,也是皈依一道,无可厚非。”
“舍财者向佛,可财去之途呢?普渡众生了?扶贫济困了?都不是,只是以你活佛崇法渡生为名,利用众生向佛善行之念,为几数肖小敛四方信徒钱财,贪天下人极之福。你虽无欲,却成就别人邪淫之欲,此亦为有欲,有大欲。有如此奸劣之徒在左右,不度化教诲已为佛罪。你尚不远离,未不见、不闻、不觉,更是罪过。”
活佛听到此处便不再作声。鲁一弃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他是在思考还是在动气。
“还有自在一说,心修至真佛当然自在。可未曾有自在之身又哪得自在之心?”鲁一弃趁热打铁,他刚才那些话是在说活佛助纣为虐,帮助朱家人敛财夺天下。这句话却是有意在挑拨活佛和朱家关系了,是暗嘲连活佛都在朱家控制之下。
“这其中的确有纠缠难清之俗根,但我心自在,无物可羁。”活佛低声回道。
“如是说,尊驾在此处候我又是事出于哪根心枝?”
“这其中纠葛很难对你明言。你所说不假,我身不由心,心不自在,都是所修大厄。不过我要将你拿了,就算有了交代,此后便可再无羁绊。”说到此处,活佛蓦然停住了脚步,挺身而立。
鲁一弃没有止步,而是继续向前,直走到与活佛并排处才站住。他没有转头看活佛现在是怎样的表情,而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拿我只如误杀蝼蚁,但毁了天数之行,逆天行事,别说真佛之修,恐怕还会坠入修罗之界,万劫不复。”
活佛站立不动,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终于喃喃而言:“我再想想,我再想想。”说完又朝前走出几步站定,口中低诵经语不断。
鲁一弃看着活佛的背影,他能感觉到这背影在微微颤动。周身散发的气相在纠缠跳跃。这是自身两股气势的交汇撞击才会出现的气相,活佛此时虽然平静地站在那里,可内心中却在进行着一番天人之战、心性之战,而且无比地激烈……
养鬼婢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阴阳天王也要往寺墙的破缺中进入,便再难在原地静守。按道理说,她的阻击位置选择是正确的,这位置可以凭墙而立,不会腹背受敌。这也正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堵在缺口处的原因。但她没有想到对家会一下来了三个顶尖的高手。一个与自己对峙已经足够牵住自己,另两个绕开战圈,自己根本无可奈何。
两天王在破缺处站住了。他们看了一眼墙里的情形后,便一个朝里一个朝外站在原地不再动弹,就像两尊石雕泥塑的护法神像。
养鬼婢已经动手了,她是在那两天王没站定之前动手的。如果预先知道这两天王只是守住那个墙缺,而不是要进入其中追捕攻杀,那她暂时还不会有所动作。
养鬼婢是动手了,但她又的确没有动手和脚,而是动的长绸帕子。动帕子在别人也许需要动手脚,而养鬼婢却不需要。所以当帕子飘然而起,卷成两股劲风撞向大护法时,大护法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攻击。因为他没见到养鬼婢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动作。
养鬼婢的白绸长帕子就挂在脖子上,飘飘悠悠,有些像藏人用的哈达,却还比哈达长出许多。
藏人除了哈达,也有脖挂巾帕的习惯,以便御寒遮挡风沙。正因为这样,大护法虽然对养鬼婢严阵以待,却只是一直注意着养鬼婢的手脚和身体,根本没注意到那长绸帕子。
养鬼婢虽然已经散了养鬼,多年积聚的鬼力却还是非同小可的。这鬼力,大概可以算是气功中的一种,不过是借助养鬼练就的邪门功法。使用起来只随心意,无须舞动手脚行功运气。
大护法学练的是藏密正宗佛门功法,根本就没想到中土还会有如此的鬼力之技。所以这一次他吃亏了。
直到一对帕子头已经快撞到自己面前了,其中挟带的巨大力量也已经真真切切能感觉到了,大护法才匆忙出手。双掌推出,连手臂都未曾伸直,就已经与帕子头相撞。一声巨大的破声响,就像捣破了一只大的皮鼓。响声中,如有无数暗红色的蝶儿在翻飞,那是大护法红袍的袍袖全碎了。而大护法自己连续退出四五步才站定,一张佛陀般的脸面在青红间瞬时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