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壮观的宫殿里,静坐着当惹神女。她身穿五种珍贵绸缎,外罩天蓝霓裳。鬓边簪着马芭花,脸颊浮现笑容……”
以下是喇嘛的求教,他询问这神湖有哪些特别本领,何以加持甘露般的功力。神女则用巴嘎尔竹笛以音乐之声答复他。
书中还说,当惹神女又名贡觉玛,能化身为十万神女,而其中每一千神女又能幻化出二十七种颜色的神女来。各种颜色都有不尽相同的功力。白色给人以吉祥,绿色能征服鬼怪……
在所有《当惹目录》手抄本中,可能洛桑丹珍手头那本最准确。因辗转抄写,错讹处颇多,而老藏医迁热凭着他的学识,在亲笔转抄时一一订正,交给洛桑丹珍。
另外,还有一本《本教转经路线导游》的书中,也多处提到达尔果和当惹雍。可见这里最早是本教圣地。佛、本教徒都来转山转湖,但方向相反。喇嘛教顺时针方向,如代表法轮恒转不止的“囗”;本教反其道而行之,即如本教徽的“囗”。
追究起“囗”的来源及含义,《宗教词典》上注明了一个怪眉怪眼的梵文读音,那意思是“胸部的吉祥标志”。古时译为“吉祥海云相”。释迦牟尼三十二相之一。原为古代的一种符咒、护符或宗教标志,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在古印度、波斯、希腊等国由婆罗门教、佛教、香那教等使用。武则天长寿二年制定此字读为“万”。“囗”称作“万字纹”。
一般藏学家的著述里都将“囗”作为由佛教传入藏地的舶来品,时间在公元七世纪之后。我的一位朋友却在那曲以西的毫无宗教色彩的日土岩画中发现了“囗”由太阳演变而来的全过程:⊙→※→囗→囗。
朋友认为这符号有可能是本土生长的,在世界文明的进程中不约而同的现象很多,如太阳的象形文字“⊙”就是汉、藏及古埃及等地所共有的。此事存疑。'注'本教教徽“囗”赫然入目,遍及本教徒的寺庙民房及山石圣物,在文部随处可见,颇有些惊心动魄。形似法西斯标志,外来人最初接受时总有些心理障碍。有一个曾在法西斯末日里充当了希特勒女仆的人回忆说,早年希特勒曾在某处发现了这个印度古老的吉祥符,他按照自己的意志理解了“囗”的形象与含义,并选择了这个标记。但他把方向记反了,所以导致了覆灭。前几年,曾有某家报纸刊载希特勒亲笔所画“囗”结构的四只大皮靴——铁蹄踏遍世界。法西斯亵渎了这个符号。
“囗”,本教中念作“雍仲”。雍仲本,是原始本教理论化之后的主要流派。雍仲本领袖的传承人现在那曲镇,叫雍仲加瓦,是地区政协副主席,巴青县本教寺庙罗布寺活佛。我曾向他登门求教过几次,言谈中,我发现他对佛、本之争持超然态度,在谈及藏北宗教流派的一篇文章中,他还将本教作为藏传佛教的一支。
本教曾作为吐蕃王朝的国教,直至佛教传入;在吐蕃之前是象雄国的国教。距今两千多年前的百代社会里,象雄部落西起今阿里地区的岗仁波钦,是为上象雄;东至今昌都的丁青,是为下象雄;横贯藏北的文部一带是中象雄,也是整个象雄中心所在。王宫就建在当惹雍湖边的穹宗。象雄最后一代王来朋杰布是被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派人暗杀的。随即象雄灭绝,吐蕃一统天下。有关象雄灭亡的来龙去脉都在本教经书《龙日》中写着,梗概是这样的:来朋杰布的神湖是彤布措(今文部杰瓦区),每年元月十五日他都要去祭湖。赤松德赞派人串通了来朋杰布的王后,利用祭湖之机杀了来朋杰布。后来这位王后做了赤松德赞的妃子。
象雄亡了国,穹宗随之破败。现只剩下断壁残垣。文部老人认定说那王宫规模宏大,是山南的雍布拉康和拉萨布达拉宫以及阿里古格王宫那种类型的建筑:环山而建,险峻峭拔。当时的规模布局及设施,都详细记载在藏文本教经书《赤米斯及》十二部中。他们说,有兴趣的话最好去查一下,只要能找到它。
那么“文部”是什么意思呢?老人们说,是“牛奶泡”的意思。煮沸的牛奶表层,沸沸扬扬,膨胀起一个个圆而大的白色泡泡,随即消失,再鼓起——寓有大起大落、兴衰无常之意。从历史上看,穹宗曾为一朝之都后遭亡国之变,极盛极衰;从寺庙方面看,文部一带寺庙众多,喇嘛多时达上千,但也曾有过仅剩四个喇嘛的时期。文部地名,若是古已有之,说不定出自哪位法师的咒语卜辞,暗示了此地多舛的命运;若是后来取的,则有总结意味了。
原始本教是灵气萨满教的一支,主张万物有灵的多神教,具有初级宇宙宗教意识。即使在佛教传人西藏并居统治地位千余年后,在无神论输人的新近的三十年后,这种意识仍基本完好地保留着。
然而当前本教仅存于藏北高原东西部偏远地带了,诸如文部、丁青、巴青、比如等地。笃信本教的文部老人谈起本教之所以还能存在的历史原因。一种说法是,当年赤松德赞暗杀象雄王来朋杰布时,本教大活佛杰朋钦念起咒经,使赤松德赞头痛不止。无奈只好派人捧了一野牛角金子去纳木湖畔找到杰朋钦,求他解除咒语。杰朋钦趁机提出两个条件:一、要赤松德赞在岗仁波钦山下建造十三座灵塔,为暗杀象雄王的行为赎罪;二、象雄虽亡,本教要生存下去。赤松德赞一一照办。
第二种说法:佛教主神敦巴夏加土巴(本教对释迦牟尼的称呼)的弟弟安梅确布是魔鬼。敦巴夏加土巴就钻入魔鬼肚内,使魔鬼爆炸。本教主神敦巴辛绕的弟弟是魔鬼堆恰巴。敦巴辛绕开始没能降伏弟弟,便打坐山洞念经修行。九年后,堆恰巴从窗缝往里一瞧,见哥哥九年不吃不喝居然神采奕奕,就向哥哥学习,剪了头发,后来成为本教大活佛。
魔鬼既除,两个敦巴便开始摔跤,结果难分胜负。于是两个敦巴同时领悟了一个道理:在同一时代里,不能有两尊主神。释迦牟尼便提议说,那么,本教就只留下一个名字吧。敦巴辛绕同意。他很豁达,因为他认为佛本教义是一致的。
姑妄说之,姑妄听之。无疑这是客观上本教被排斥到仅有限生存的境地中,出于无奈编派出这些神话来自我解嘲。
当问起佛、本究竟有何差别,文部老人丹巴坚赞悠然答道:“佛、本原无区别,点酥油灯不分先后。”
在民间,藏族平民百姓的宗教观中,教派之间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佛本之争只存在于上层社会。而藏族民间的这种超然旷达正好与中华民族传统心理“教理纷繁,其理则一”相通。后来我也请教过索县黄教赞丹寺吉卓活佛,他回答:凡是主张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宗教教义都是一致的。但一般地说,藏传佛教的正统学者对本教则采取了居高临下的态度,一副不屑神情。有部著作中就有如此训戒:
佛和本是矛盾的一家,
佛中掺本,本中也杂佛,
如我不具出尘的法眼人,
懒于去分辨他们二者的差别。
有人口头虽然骂本教,
但遇到紧要的时候,
又到占卜家前去请问祸福休咎。
如本徒一样喜爱凝观法,
希望本徒的攘解法术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