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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第1页)

绝壁,冒险拍完差不多全部画面后,才幸灾乐祸地告知了这一点。南希当然也大上其当,并把幻灯片拿到美国去放映了。格勒虽未同行,却把相机交给了韩兴刚,请他代拍岩画。他不敢捉弄格勒,所以格勒现存的日木栋岩画资料基本可靠。

离开日木栋岩画前,韩兴刚又丁丁当当敲凿了一批动物画。他说下次再来,还准备用汽油喷灯烧灼画面进行仿旧处理。

我曾两次去过藏北高原腹地的绒马区加林山,那里远在日土以东千里之外,有众多的石头画,是刻在一种含铁质的有青褐色光泽的大小石头上的。多为动物形象而少见人物。双湖以南文部扎仓一带也有这类石头画,也许画家们的情致相通,韩书力就曾提醒说,加林山石画已有不纯因素了,与他同去的画家在那里留下了手迹,而且都刻在容易搬动的较小的石块上。

岂止画家!和我一路前往的与美术无缘的人也曾在加林山的石面上凿来敲去,待我第二次去看,还在,而且经风吹日晒都如史前的古旧了。

原始岩画现象如同叶脉一样延伸展布于亚洲大陆。我已沿这片叶脉的主干——南向印度、北抵阿尔泰——浏览过差不多所有岩画点,是通过实地踏勘和图片录像浏览获知的。长达万余里的石头上的形体生命,自成世界,纵贯中央亚细亚。花环围绕着乘骑,以舞姿行进的人们(印度岩画);打猎者、舞者、杂技者的群体(拉达克岩画)、背负行囊沿山道侧身行走的小人队列(日土);形单影只的牦牛野羊(双湖);猎获(和田);站卧、衣裸的男女们(呼图壁);步猎骑猎、繁殖格斗(阿勒泰)……

往古时空通过这些群体形象存活于石质档案中。

据我所见,这一万里主脉上的岩画除呼图壁之外,一应内容、风格、手法大同小异,具有朴实稚拙、简约粗放的总体风格。呼图壁岩画与它们有三点不同,一是主题为较单一的生殖祈望,二是人物竟大到真人大小,三是画技圆熟,颇具几何式的古埃及之风。而呼图壁岩画与齐吾普岩画中皆有小人群。

原始岩画分布地域散漫而广大,时间跨度想必漫长。有人认为,世界范围内的山地岩画出现的上限在旧石器时代晚期,亦即万年之久;至于下限,我认为可截止到文字出现之时,我是联系了西藏岩画情况得出这一结论的。

原因之一,迄今所发现的岩画,大都位于人迹罕至之处甚至无人区——当然,不存在在有人区而未被发现的岩画——而这些地区的古代自然地理环境显然是适于人类生存的,并且都留下了某些传说和痕迹。而正因为千百年来少有人烟,才使岩画免遭损坏,得以保存至今。例如藏北加林山一带的广大荒漠地带,本是近二十年来才开发的无人区,但该地区并非自古无人居住已成常识,因为藏北经常发现旧石器和细石器,有些地方还残存某些废墟及尸骨。

其二是,就岩画内容看,几乎尽是自然与生活画面,而不见今日各类宗教痕迹。据此判断应为早期人类所为。尤其西藏,千余年来佛教已渗透于生活的各个领域,生活与艺术无不带有宗教色彩,即使民间的各式工艺如编织、绘画、雕刻、敲铸,也少有纯自然图案。

其三是,在石壁上作画,不全是亚洲人特有的兴趣。在人类童年曾形成全球现象。但自从人类发明了纸笔文字,这种游戏便就中止了。

至于以岩画的制作手段和画风来判断年代,则大大地不足为凭。何以见得?因为我一向认为民间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即使远隔一个千年、两三个千年,一万里,两三万里,远隔不同时空也源出同一个原始思维。现今西藏的石雕、经板雕,不是专家就难以鉴别其年代和价值,而我就时常惊惊乍乍宣称发现了一件珍贵文物,但有人随后考证说那只是一件新刻的六面棍;在长江源头的格拉丹冬冰峰下,就只住着一户牧民。藏历新年,主人在帐篷内壁拿酸奶用手指抹画出一只羊子,寓有牲畜兴旺之意。我一眼望去就发了呆:那羊子与遥远的加林山石头上刻的羊子一模一样!

时间、空间跨度大而画风类同,只能以源出同一思维来解释了。这个同一的思维应当是牧猎文化的原始思维。岩画现象因此就成为中亚游牧文化的重要标志和遗存。印度——克什米尔——日士——文部、双湖——和田——呼图壁——阿勒泰……一线岩画之链中,近几年发现的藏北高原的几处岩画作为重要的补充链环而特别具有意义。

这一意义首要的表现在对于研究青藏西部地区史前史、宗教史、人类文化史、美学史提供了形象资料,并隐约提示着原始人群的生活内容、宗教情感和文化情境。

其意义还表现在对于现代美术方面的。以毕加索、马蒂斯等为代表的西方美术大师以及西方现代美术流派的立体画派、野兽画派、超现实主义等等都从非洲的、大洋洲的原始艺术和北美印第安人的艺术中汲取过营养和灵感,寻找过内容和形式。原始艺术的这一诱惑和影响持续至今。西藏的当代画家们纷纷前往日土、双湖,考察观摩,以各种方式把这一存在介绍出去,“并作用于自己的美术创作之中。

这一发现的特别意义还在于,藏北荒阒的无人区由此添加了几帧文化风景。它曾经人为又大大地自然化了,由人参与其中的往古岁月向人们传递着久违的信息、精神和灵气。

面对贯穿亚细亚中部的万里岩画画廊,按照一向的思想方法,不免想要探究何为源,何为流,何为中心与边缘。但这类问题却不是单凭道听途说和灵感萌发就能得知答案的。尽管想象一般都比事实本身更具魅力,寻求本身的意义与价值一点儿也不亚于到达目的地,尽管如此,我在试图驰骋想象力之时,不免畏惧于学者专家们严谨目光的注视而有所收敛。既然走马观花中不具备进一步考察取证的条件,我还是就此打住为好。

但古远时代的阿里却就生动地翱翔起来,它翩飞于脑际挥之不去。格勒、常霞青以及一切关注阿里的人们的疑窦,由于边多的发现展示了解惑的可能。古阿里将就此真切地渐显轮廓,如同阳光驱散晨霭。我依稀感应到了在那个老迈时光中,承载游牧群落的中亚大地和谐的气息、迷蒙的光影。象雄的上限就柔和地融入这一派光影之中——岩画,即此一时代的永恒之忆。

……中亚成为大陆桥,古人在其上东奔西走。我分明感应到了古象雄大地的微微悸动。商旅,驼铃,艺术大师的手迹足痕,一一消隐于丁穹拉康的壁画中。作为那条“麝香——丝绸之路”的残余信息,那一时代将由此澄明。

日土,揭示阿里历史文化谜团之钥?

……一片辉煌的电声由弱渐强、由远及近涨潮般汹涌而来,拉开了峥嵘芬芳的敦煌时代的序幕。悠远绵长的是自西天飘逸而来的丝绸之路,优雅顿挫的是灵采飞动的丹青彩塑。黄钟大吕,金声玉振,激越飞腾,繁华如梦……喜多郎的一曲《敦煌》,将纵向历史横亘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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