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语说道:“皇上今年夏天在行馆避暑,和宫人通宵饮宴时,每次都唱这条歌。唱完后总是感叹地说:‘这才是人生呀,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如果能够一万年都过着这样快乐的生活,朕不就成了天上的神仙!’没想到皇上年纪轻轻,还懂得找乐子……”
陈蕃脸一沉,眉头一皱,暗想:“本初说起话来,就是啰啰唆唆,聒聒叨叨,跟作赋一般,说不到重点,叫他说奸人动向,他又讲什么玉一般纯白的肌肤,在这当口,又评起了这曲……”伸手一比,止住袁绍往下说,高声说道:“唱个歌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皇上不理政务,一人独乐,天下百姓恐怕无法像他如此开心自在,此是我辈该当担忧之事。”
袁绍见陈蕃不快,赶紧转移话题:“是是是……晚生也觉此事好像那里不妥,教主教诲一番,晚生茅塞顿开……”
陈蕃摇摇头道:“纣王酒池肉林,荒淫无度,君子恶居下流,一恶至,万恶归焉,千年来为我辈千夫所指,永世落个恶名,再也不能翻身。今日皇上所言所行,直追古来最荒唐之君王,叫我辈等怎不担心……”顿了顿望向凉亭外,对在场上一众门徒道:“今日我教以送林宗为名,聚在此间共商国事。这几年天灾人祸,咱们在场之人,多半还有些俸禄可食,但老百姓怎办?……冀州一带患大水,粮米欠收,百姓无粮可缴,被地方官逼得跑上了太行山;河南一带,老百姓没了米,在路上械斗,输的变成对方的食物。我三次上书皇上这些事,皇上听信阉逆头子张让赵忠所言,说是我危言耸听,造谣生事……”长叹了一声:“这几个月来,皇上卖官有了钱,对张让赵忠越来越言听计从,……宫内越来越多重要的官职,都派给了名教阉人,这些人要是有德行,能干事,那也就罢了,偏偏这群人镇日在皇上身边挑弄是非,排挤贤人,一天到晚出主意要增加赋税,百姓怨声载道,我大汉国势如江河日下……”又长叹了一声,朗声说道:“各位倒是说说看,我们要如何才能清除名教?让皇上肯老老实实治国,让我大汉再有强盛的一天。”那场地广阔,陈蕃的一番话却清清楚楚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显是用了上乘内力发话。
众门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想我大汉宦官之乱,已有数十年。当今圣上灵帝自上任来,爱听好听的话,越来越宠信张让赵忠,这是人人眼见之事,真要说清除殆尽,恐怕也不容易。如果没有皇上的愚昧无知、不察世事,名教奸人又何能如此猖獗?一时之间,场上千人交头接耳,喧哗起来,却没有人对此事发表己见。
郭泰、许卲面有忧色,欲言又止,陈蕃问道:“你二人有什么看法?”郭泰对许卲微一点头,转向陈蕃,摇头道:“禀门主,以属下之见,大汉气数将尽,恐怕已经时不我予了……”
亭内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面色凝重,李膺说道:“林宗向来沉稳,此话却是哪里说来?”
郭泰叹道:“不敢欺瞒师父,属下数月夜观天象,东南方出现盗星,西南方出现三颗大凶星种陵,西北方出现白色天狗星……”陈蕃与李膺对望一眼,面色凝重,许卲不断撮手,摇头叹气,在场之人都知郭泰观星术算之能。
郭泰看了许卲一眼续道:“这三种星本来分别主大盗频起、粮米大缺、人人相食之兆,原本不当同时见到,现在却一齐出现,那么……弟子想了又想,恐怕天下大乱,兵祸连结之事不远了。”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许卲向陈蕃、李膺拱手一拜,接口道:“属下近日斋戒沐浴,清心少念,连续七日每夜子时卜卦,问的是同一件事,我大汉国运如何?”第一夜得一大凶之卦,属下不甘心,第二夜再问同一事,又得同一卦,一连七夜,每次都是同一卦,”
陈蕃双手手肘支着桌子,身子微向前倾,望着许卲,问道:“子敬得了什么卦?”
许卲道:“是地水师,坎水游魂卦……”
陈蕃、李膺、蔡邕、马日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惊声齐呼:“地水师卦?”
汉人重视谮言预言到了极点,上从皇公贵族,下至贩夫走足,人人都极信此等玄虚之事。他们认为万事早已前定,是以宫中也设有专门查察这种征兆的天官,做什么事都要卜一下卦,看一下天象;无论行军打仗,要事决断,通通都要先经问过事,看结果好是坏,方才决定做是不做,这地水师卦所应在国事上,正是有战事之兆。
袁绍与曹操站在凉亭外,二人听见,互望一眼,喃喃低声道:“地水师卦?是地水师卦?”会场上坐在前面一点的,听到了袁曹二人所言,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不半晌,在场全部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不少人低声交谈起来,会场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
那黑衣老者猛摇头,只低低说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只是周遭声音实在太大,旁人也不知他说些什么,还道他也是一般的摇头叹气。
良久,李膺悠悠叹了一声,说道:“‘石包谶’流传于民间,说我大汉国运将止;郭泰夜观天象,又有此兆;现连子敬卜易也这么说,难道我大汉……”。
有人高声鼓噪起来:“天下既然将乱,定是因名教宦竖为祸,殃及我大汉国祚,请门主率领门中长老与我等属下,齐心一志,共赴国难,若是杀光奸人,天下就可太平了!”“对!咱们冲进宫中,将名教歼灭,再向皇上谢罪……”“杀光阉人!保我大汉!”
陈蕃站起身来,走出亭子,场上众人一齐站了起来,将右手举起,口中念道:“‘既食汉禄,永保汉祚;保国卫民,永矢弗爰。’”千人的音声齐一雄壮威武,喊得价天响。
陈蕃待要说话,李膺在陈蕃耳边低声说道:“门主,刚才属下望了一望,人群中有些生面孔,不知是不是新入的门人?这里离京城太近,到处都是奸党耳目,况且人多嘴杂,弥横嘴里又守不住秘密;若此事为阉宦所知,恐怕又罗织个罪名,入我等于罪,我等筹备未毕,暂不宜大张旗鼓,不如等众人散去,再从长计议。”
陈蕃点点头,朗声说道:“今日众人远道来聚,都是为了来送林宗,国家大事,我等待他日再谈。”将手一比,说道:“林宗,时辰已到,请!”站起身来,穿过人群,缓缓往渡口而行,儒剑门众人跟在后面,那黑衣老者随着群雄也来到了渡口。
送郭泰过了浮桥,郭泰在桥上对众人拱手一揖,施起轻功,轻轻一跃,跳上了小船。照理说,他这么跃下,那船该当左右摇晃,说也奇怪,那船却不摇不晃,江面上连一个波纹也不起。人群中有人识得厉害,暴出了不少的赞叹声:“郭老弟,好俊的轻功,我可万万不如啦!”“郭长老这手轻功‘江波不兴’,教人大开眼界!”“好功夫!好功夫!”郭泰在船上将手一拱,朗声说道:“后会有期!”陈蕃、李膺、众长老、在场众人纷纷抱拳以应。郭泰低低吩咐一声:“船家!开船!”那船夫应了一声,拿起了竹篙,往江底一撑,小船缓缓离去。
远山翠峦,层层叠叠环抱,江水清澈,小船摇摇荡荡,渐去渐远。那船夫每撑一下长篙,就传来一个个的涟漪,直至越来越小,众人远远望去,但觉郭泰在山水之中,几与山水融为一体。
众人正目送之际,天空一道闪光,轰隆一声,转瞬间落下了大雨,众人纷纷打起了纸伞,李膺灵机一动,气运单田,在岸边大声喊道:“天降大雨,湿透衣衫可是会弄坏身体的,你要不要回来先躲雨,归返之事改日再说。”声音雄厚有力,远远地传至数十丈之外。
郭泰一笑,知道师父还舍不得他走,灵机一动,由袋中将取出一条布巾,折了一角,戴在头上。在场人人见他玉树临风,才高量雅,一手琴弹得令人耳张目弛,一身轻功更是超凡入圣,不少人早已是暗暗称好;现在见他反应机变超凡,那布巾在他头上,大小适中,雨渗不湿,自得适意,风采过人的举止,不少人为之心折,就连一向温文儒雅的许邵也自叹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