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珍珑刺客杀了数人,东厂被锦衣卫嘲讽得颜面尽失。梁信鸥想起南下时督主的叮嘱。这块肥肉东厂一定要夺过来。
想要收服林家,逼林家弃锦衣卫投靠东厂,自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林家了。
他打算先礼后兵。刻意安排了场刺杀,躲在暗中侍机出手相救,想施恩于林一川。没曾想半路杀出个蒙面女子,抢了自己的戏,将林家大公子救走了。
那女子和珍珑刺客的刺杀手法相似。这样也好,又多了一个拿捏林家的把柄。
梁信鸥不动声色地上香,目光在灵堂中睃了一圈。
杜之仙没有子嗣。灵前只跪伏着一个身材单薄披麻戴孝的少年。他心头微动,听闻杜之仙归隐十年收了个关门弟子,就是他?
少年朝他重重磕头还礼。
他身形单薄,孝帽下只露出清秀光洁的下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梁信鸥满副心思都在林一川身上,没有多加注意穆澜,随口温言问道:“你是杜先生的弟子吧?”
“在下愚笨,跟着先生读了两年书。先生就……”穆澜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脸藏在孝帽中,不打算给梁信鸥留下深刻印象。
“小公子节哀。”梁信鸥叹了口气道,“杜先生旧疾难愈,于此归隐,清闲度日。皇上素来敬重杜先生。林家知恩图报,大公子年少有为,能将杜先生的丧事办得如此风光,皇上知晓一定欣慰不己。”
话里对林一川多有推崇赞赏之意。穆澜来不及细想,就朝林一川磕头:“大公子为家师大办四十九天道场。此番恩德在下没齿难忘!”
嘁!又装!先前是谁还想着尽快结束丧礼?林一川对穆澜转眼变脸的厚脸皮领教过无数回。当着梁信鸥的面还要挂着谦虚和气的笑容斯文还礼:“杜先生对家父有恩,林家岂能置之不理!”
梁信鸥笑道:“世间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梁某最是欣赏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将来大公子若是遇到为难之事,不妨给梁某递个话。”说着递给林一川一张名刺。
先前想要自己的命,现在却一副笼络的好脸色。东厂究竟想做什么?林一川内心情绪如惊涛骇浪般,脸上挂着受宠若惊地神色,双手接过了名刺。
东厂飞鹰大档头的话连一府都督都要重视。何况一介商贾?梁信鸥相信,林一川会明白抱住东厂这条大腿的好处。他微笑道:“本官还要去凝花楼看看。等大公子为杜先生办完丧事,梁某再到林府探望林老爷子。”
凝花楼看看……去家里探望父亲……林一川感觉到一根绳子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揖首谢过,目送梁信鸥带着东厂的番子离开。
两人的对话悉数落在穆澜耳中。老头儿的话在她心里来回过了好几遍。东厂果然想要拉拢林一川。那么,那天的刺杀难道是一场戏?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穆澜突然想到,如果梁信鸥想要演戏救林一川示恩,那天他会不会就躲在竹林中?
他看到自己杀死东厂番子救走林一川了?冷汗瞬间沁了出来。
匕首细长轻薄,易于隐藏。穆澜杀东厂数人皆用的是匕首。庆幸的是那天她换了女装,蒙着面纱。只要不被识破女儿身,东厂的人反而会被误导。
穆澜伏在地上,心里紧张思索着。
“人已经走了。吓得那怂样!”林一川居高临下看着穆澜,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太会装了。我自小跟着父亲经商,也算识人无数。还真看不出来你是真的害怕,还是在装!”
穆澜抬起头,神态自若地站了起来,还不忘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怕是真怕,装也是真装。我一个江湖卖艺的小子,自然不想和东厂沾上关系。不过,在下恭喜大公子了!”
“恭喜我什么?”林一川警觉地反问道。
命运有时侯很是神奇。穆澜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林一川在老头儿的安排下,似乎是栓在一块儿了。她的眼神闪烁不明,薄薄的唇勾出不怀好意的笑,凑近了林一川低声说道:“恭喜大公子马上就要抱上东厂的大腿。瞧在我师父的面上,在下将来就托大公子多多照应了。”
林一川也不是吃素的。他朝外面睃了一眼,确定灵堂附近无人,压低声音对穆澜道:“死了位大档头,东厂岂肯善罢干休。你别忘了,那晚你也在凝花楼。”
“可是依在下看来,梁大档头对大公子颇有笼络之意。大公子只要肯投了东厂,人虽然死在林家地盘上,想要揭过此事无非是出点银子罢了。林家又不缺钱。”穆澜不以为然。
林一川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先是刺杀,再是示好。梁信鸥先提去凝花楼看看,后又说等杜之仙丧礼后去拜访父亲。东厂是要和林家谈条件了。
东厂目前看似选择了他,而不是二叔和堂弟。看中的是自己已经接管了林家南北十六行。如果拒绝,东厂会退而求其次,去扶持二叔。他那位嫡亲的二叔也不是草包。为了争夺掌家之权,恨不得马上投靠东厂弄死他和父亲。
那晚穆澜虽然也在凝花楼,也曾引得林一川怀疑。但没有证据。杜之仙刚死,仅凭怀疑就抓他的弟子入狱。他的故交门生必然愤怒,东厂不会这么蠢。林一川不一样。人死在林家地盘,林家脱不了干系。如同那晚他的判断,京城那位东厂督主的胃口太大,要的是整个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