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燃星沉下心来,仔细去看战场,这一看,顿时就看出了蹊跷。
原来双方的阵型并不是完全相同,而是有着细微的差别。林燃星的部队正前方是一条水平线,崔然星的部队最前方却有着细微的波浪状起伏,这种起伏看上去很不明显,若是换个人来看,恐怕看上三天三夜也看不出有什么用意,可林燃星却只一眼就看懂了这其中的窍门。
正是这种刻意为之的波浪形,让崔然星的最前排机甲并没有在同一时间全部进入对方的射程,也就是说,当林燃星的部队承受全面攻击的时候,崔然星的部队却只承受了一部分的攻击。
可是这阵型的窍门却还不仅于此。
崔然星组成的那一个个方阵并不是固定开火的,他们仿佛潮水一般在极细小的空间里不断进退,就仿佛潮涨潮落,每一次前进,所有的机甲都全力开火,每一次后退,就只有前排的机甲开火。
正是这一进一退之间,崔然星所有的前排机甲都能够完全的宣泄火力,而一小部分机甲却始终游离于林燃星的射程之外,苟延残喘。
若是部队规模小的话,这种技巧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指挥官可以把注意力分散到每一具机甲身上,采用更加有效的精确控制。可是在这种大规模的作战中,却根本没人能够顾及到每一具标准机甲,那么这种技巧就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至少,在每一秒内,林燃星都要多损伤五六万的机甲。
五六万并不算多,可是一旦这个损耗累积起来就会相当可观,林燃星用力皱了下眉,他想:“不能这么拖下去。”
然后,他的手陡然快了起来——至少快了一倍!
是的,此时此刻,林燃星已经被崔然星逼得要动用全部的力量了,这还是继激动之后,第一次有人把他逼成这样!
整个战局,忽然就变得精细起来。
原本是大开大合的狂野杀戮,忽然多了几分绣花针一般的味道。
崔然星的眉心忽的跳了一跳,他看到,在对方的战线上,有一具重伤待毙的标准机甲忽然往后一缩,退进了方阵中。
然后他的眉心就又是一跳,这一次,他看到足足十多具标准机甲的一小块区域整个的缩了进去,就好像方阵前沿忽然变成了泥沼,凹下了一个缺口,把这十多具重伤的机甲吞进去。
崔然星的眸子眯缝起来,他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这个年轻人……他在干什么?
在这样纷繁复杂的战场上,难道他在精确控兵?
怎么可能,那是只有激动才干得出来的变态行径!
崔然星心头才刚刚掠过这个念头,就忽然看到对面的阵线扭了一扭,仿佛凭空出现了一道波浪,再然后,这道波浪就仿佛涨潮一般往前一涌……
铺天盖地的枪声还在继续,依然有无数标准机甲在不断倒下,可是崔然星分明看到,那道波浪蓦然又往后一退……
“这……这是……”崔然星张大了嘴巴:“这不是我的阵型吗?”
崔然星眸子里掠过灼灼的光亮,他发动了下一波强力冲击。
作为百合帝国正面战场最强者,他的攻势曾被陛下誉为“如长江之叠浪,天河之倒悬,一旦得手则绵绵不绝无休无止,非冲溃对手而不息,乃战场不败之技也”。如今,他绝不允许有人打破自己的神话。
又是一轮剧烈的“哗啦”声,崔然星的部队再度跨出一步,强行压迫着对面的敌人,这一步仿佛重锤落地,雷霆劈下,简直势不可挡,林燃星果然无法硬抗,被迫又撤回一步。
他撤得很及时,若是再慢上半秒钟,或许最前排的标准机甲就要再度被全歼,而此刻,他虽然失去了一寸土地,却也有效的保留了自己的兵力。
战斗依然在僵持,崔然星的部队依然在步步紧逼,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已硬生生踏出了八步,而林燃星也就乖乖的后撤了八步,看上去,仿佛崔然星已经占尽了上风,可是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从现在起,战斗才真正陷入了苦战。
是的,林燃星的确在退,可是战场无边无际,这种后撤根本不影响局势,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八次后撤中,林燃星的损耗比想象中要少得多。
他虽然在撤,却并不是溃败,他只是在刻意避开崔然星最最锋利的正面攻势,化解对方的雷霆之威。崔然星虽然一直在进攻,却始终只能隔靴搔痒,无法对敌人造成真正的打击。
所以只能得势,却不能得分。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位拳手正发动一整套组合拳打得对手连连后退,可是后退的那位却总是有效的用双手护住了最脆弱的面门,他虽然落后,却并不致残,而是敏锐的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崔然星心头有种不耐烦的情绪开始难以遏止的滋长起来,这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简直古怪到极点,在他数十年的作战生涯中前所未有。对面的段天涯上将曾经是一块铁板,想要跟自己硬抗,可是在被自己重锤一击之后,却忽然软成了一团烂泥,任凭自己的重锤一记比一记沉重,却全都打在了淤泥中,伤不到对方的筋骨。
而让崔然星感到心头发毛的是,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对手在掌控大局的同时,确实还在使用精确控制,他在不断把那些受伤的标准机甲调到后方,虽然成功率并不高,却毕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伤亡。
当然,最让崔然星恐惧的则是林燃星完整的复制了他的波浪阵型,并且做得完美无缺,丝毫也不逊色于他,也就是说,即便是从阵型和大局上,他也已经没有丝毫的优势。
此刻的崔然星就仿佛一只强弩射出去的利箭,原本威力万钧,中途却穿过了无数层障碍,到了此刻已经有些疲软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