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一夜没有睡觉。那件绣着金线、钉着珍珠网的礼服,那条装缀着红宝石、绿宝石和钻石的披肩,还有那项圈和金链子,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
她坐在窗子前面,嘴唇紧闭着,一个名叫韦尔卡的宫女,对她喊道:“亲爱的公主,他来啦!”
索菲娅便往窗外望去。但见六匹黑斑灰马踏着积雪,疾驰而来,马头上都有羽饰,丝绒马套上都有抹地的银比子。几个穿白色长襟衣的仆从,在马前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喝道:“让路啊!”
在一辆遮着锦缎的雪橇旁边,飞驰着几个穿钢胸甲、披短大氅的军官。这一行人马在宫殿正门前的台阶下停住了。贵族们摩肩接踵地挤撞着,冲过去把公爵从雪托上扶下来。女摄政激动得差一点昏过去。
韦尔卡把她扶住了。“我多么想他啊,可怜的心!”索菲娅嗓音嘶哑地说道。
她升上了多棱宫的御座,才和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见面。领主们坐在长椅上。戈利琴站着。他穿戴得十分豪华,可是仍然有种虫蛀般的样子:胡须蓄得很长,眼睛凹下去,脸色黄蜡蜡的,稀稀的头发平塌塌地伏在脑瓜上。索菲娅好容易把眼泪忍住了。
她把一只胖乎乎、热烘烘的手从椅子把手上举起来。公爵跪下去,吻了吻它。“我们很高兴看见你,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公爵。我们要问候你的健康。”
她满身金器,肥肥胖胖,红红润润,坐在那嵌着鱼牙齿的宝座上。四名御前侍卫,穿着白衣服,戴着貂皮帽,拿着小银斧,站在她背后。领主们如同天国里的圣者,拱卫在御座平坛的两侧,那平坛有着三级台阶,都铺着紫红的呢子。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跪在那儿,低垂着头,张开了手臂,听着。
索菲娅的话说完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站起来,答谢她的仁慈的面谕。
两名殿监严肃地给他端来了一把折椅。该他启奏他这次回来的原因了。他用探究和怀疑的目光瞟了下那一排排熟悉的脸。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开始转弯抹角地讲了一番话。
“我、你们诸位、圣上与大公的奴才和仆人,向诸位百拜恳求,请诸位跟从前一样,今后也赐给同僚们以恩典,把圣洁的圣母、永恒的童贞女玛利亚的圣像从顿河修道院里请出来,送往皇家不可征服的、战无不胜的军队,庇护他们避免一切的灾祸。” txt小说上传分享
悍妇索菲娅(11)
他罗里罗嗦地讲了一大篇。他把顿河修道院的圣像的事奏罢以后,领主们例行公事地商量了一下,作出决定:圣像送去。大家释然地舒了一口气。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这会儿把话题转到那件最最重要的事情上:军队已经三个月没有发饷了。士兵们的衣服都已经烂了,又没有毡靴。全军都穿着树皮鞋,而且连这种鞋也还缺少……可是,二月里他们就要出征了。
“你要向我们要多少钱?”索菲娅问。
“50万银币和金币。”
领主们吃惊地喘了口气。有些人连手杖和拐棍都掉在地上了。大家闹哄哄地骚动起来。他们跳起来,用衣袖拍拍腰肋,愕然地喊道:“哎呀呀!”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望着索菲娅,她用火辣辣的眼色来回看着。他便继续说下去,胆子更壮了:“两个从华沙来的耶稣会修士,到过我的营里。他们带着法兰西国王颁给他们的信任状。他们提出一项重大的建议。他们是这样说的:近来海盗横行,法兰西船只航行世界各地很危险,许多货物都白白损失了。可是穿过俄罗斯国土前往东方的道路,却是既直接又便捷,你们莫斯科的商人们没有钱,而法兰西的商人却很富有。不要封闭我们的国境,让我国的商人穿过西伯利亚以及他们爱去的任何地方。在西伯利亚,他们会收购皮货,用黄金支付价款;如果发现矿藏,他们会动手开采。”
普里姆科夫·罗斯托夫斯基老公爵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便打断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话,说道:“库奎区那些异教徒,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样摆脱,你倒又想让那些新的异教徒成为我们的累赘了!东正教这一下可就完蛋啦!”
“在先皇手里,我们好容易摆脱了英国人,”杜马贵族博博雷金嚷道,“现在,难道我们又要向法国人屈服吗?没有那样的事。”
另一个人,季诺维耶夫,狂暴地说道:“我们必须站稳脚跟,彻底摧毁外国人那种长时期来的娇气。坚决不把我们的工商业交给他们。一定要使他们变得谦逊驯服……我们是第三罗马嘛!”
“对,对!”领主们嚷嚷起来。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向四周望了一望。他气得眼里闪光,鼻翼哆嗦。
“我对国家利益的关心,并不比你们差。当我听到法兰西的大臣们怎样侮辱我们的使节的时候,我就用指甲戳我这胸口。可是空着双手去借钱,无怪他们要失面子了。如果他们带点好礼物上去给法兰西国王,那么三百万里夫尔一定早已搁在我们的国库里了。那两个耶稣会修士对着福音书起誓:要是陛下同意他们的建议,杜马也表示赞成的话,他们可以用脑袋来担保,在春季以前我们准会得到那三百万里夫尔。”
“好吧,列位公卿,大家把这件事考虑一下,”索菲娅说,“这是一件大事。”
季诺维耶夫一把抓住自己的胡子,说道:“为什么不在各市镇、各大村子里征收一项新的捐税呢?譬如说,食盐税……”
机灵的霍尔孔斯基公爵答道:“树皮鞋还没有收过税啊……”
“对,对!”领主们闹哄哄地嚷嚷起来,“一个农民每年算他穿破十二双树皮鞋,每双课税一戈比,那我们就可以把可汗打败了!”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依旧不肯认输,不顾朝廷上的礼节,一骨碌跳起来,抡了抡手杖。
“全是些疯人!叫化子!你们都把珍宝丢进污泥里去了!难道上帝把你们的头脑弄糊涂了不成?在所有的基督教国家里,有几个比我们的一省还要小些,商业都很兴盛,人民都很富裕,个个人都在寻求自己的利益……唯独我们,却睡得像死人一般……仿佛发生了瘟疫,老百姓不顾死活地四散逃亡……森林里净是一帮帮的盗匪。要不了多久,俄罗斯这片土地真可以称作荒漠了!那时候,瑞典人、英国人、土耳其人都可以来占领啦……” 。 想看书来
悍妇索菲娅(12)
万分懊恼的眼泪,从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眼睛里涌出来。索菲娅的指甲掐着御座的把手,她把身子往前倾,腮帮子搐动着。
“用不着让法兰西人进来,”费多尔·尤里耶维奇·罗莫达诺夫斯基公爵瓮声闷气地说,“我们不需要法兰西商人:他们会把我们最后的一件衬衫都剥掉。我们不需要外国商人,可是没有外国人我们也办不了。我们必须创办自己的铁工厂、亚麻布纺织厂、皮革制造厂、玻璃厂,我们必须创建一支舰队;我们就需要这样做。至于你们要征什么树皮鞋税……见你们的鬼,那就由你们去征吧,不干我的事。”
那一天,领主杜马最终也没有作出什么决定。
1687年7月11日,一支15万人的、阵容混乱的俄国军队再次开到前线。尽管这一带未进行任何战斗,然而俄国军队却损失了大约四万名士兵,其中有的被烧死,有的被闷死,有的则开了小差逃之夭夭。
索菲娅狂妄自大地拒绝相信军队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