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被污的那一份懊恼和气极败坏。而正巧就有一个人看到了你发生的那一切,世界之大,能看见你把衣服弄脏了的人不多。那是你的机缘还是你衣服的机缘?你扔掉了衣服,可你无法扔掉那双曾盯视着你发生那一切时的一双目光。
还有一种情况,你没有扔掉那件衣服,你遮遮掩掩地穿着它。一个人,他从你的遮遮掩掩里猜测你怀疑你,因为他的眼睛仿佛有某种透视的功能,他能隔着许多的东西透视到你内部的那点污迹。这个人,比那个直接看见了你的人更令人厌恶。
唐就是我憎恶的这一种人。我知道,其实即使没有唐这样的人,即使没有人看见你也没有人怀疑你,无论你把那件衣服扔了还是穿着抑或是藏起来了,你都确知你曾经把你一件洁白的衣服弄脏了。你自始至终都不会再从那种闹心里解脱出来。
没有人想故意把衣服涂抹脏。脏了这件事的发生情形有很多种,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造成的,都不能再挽救衣服被污的事实。
衣服的被涂抹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我想说的其实是生命的被涂抹。生命的被涂抹比衣服的被涂抹要悲哀得多。我是无数次在心里假设生命也如一件衣服那样该多好啊,污了可以再换新的。生命,对于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
我知道我没有机会重新来……
后来,我一直嘲笑自己,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伤情的?
4
好在唐出院了。我知道唐破不了案那份心痛远超过他身体的病痛。对于唐,找不到隐在背后的我,他怎么可能在医院里住得安心呢?
唐让我再一次找回了伤情前的那个自己。我又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跟踪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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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我是谁(15)
我发现,唐有时也跟那些警察一样脱不了俗,我看着他跟那个叫乔的搭档在胡同里一会分一会合地转游的时候,心里不免生出一些嘲讽。那时候,我的心里是平衡的,因为我可以端着一杯浓浓的咖啡,在暗黑处,高高的,远远的,像看一部冗长的、毫无情节进展的、乏味至极的电影那样,看着那两个警察苦苦地对我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搜寻。而我呢,仿佛是那个放电影的人,我掌控着电影的长短和情节的进展。当然,我有时也像一个摄像师,不厌其烦地拍摄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身边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不时会扑入我的摄像镜头里,有时,我也无法预知每天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我的内心没有一天不蠢蠢欲动着,像波平浪静的大海,表面看似平静,它的内里可能正蕴积着更巨大的冲动。
那个叫姚尧的女孩子的出现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上陡然刮起的一阵狂急的颶风,颶风不但卷走了我心中仅存的那点平衡,也一下子搅乱了我一向以为很周正的计划,同时,还颠覆了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理智和冷静。
唐和姚尧一起出现在胡同里的时候,就像有人强行往我的眼睛里灌眼药水,由于用力猛,那眼药水便沿着我的鼻腔一直流到嗓子眼儿,我被那眼药水的苦所呛,苦浸透到心里,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无法正常的呼吸。
可能是爱情和婚姻留在我心中的惨痛太痛,当我看到姚尧跟唐走进了那个小院,我就恨不得把什么都统统撕毁。我必须要亲手毁掉唐的爱……
毁掉唐的爱,就是毁掉唐的幸福。我不能忍受唐幸福。
姚尧的老上厕所让我已知了姚尧身体的秘密。那个时期,我听说市内出现了一个男扮女装潜进女厕所骚扰女性的变态狂,在警方没有抓到那个人之前,我打定主意混淆一下警方的视线,如果我成功了,那么唐将生不如死。
没有人能阻止我这么干下去。我将在唐的生不如死里把玩我在这场较量中获取的胜利者的快感。
接下来的关键就是等待时机。而其实我在做出决定和付诸实施之间只有一个短暂的间隔。我不知唐跟姚尧间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之间就像风云的一种变幻,令人捉摸不透。可是,我没想我竟无意中捉到了那个女孩子单独一个人行走的机会。
她是来找唐的。她在唐的门口停了一会,敲门,没人应。她就向着最东边走,然后,她反复地漫步在她跟唐先前那许多个夜晚曾经的路上……
需要说明的是,我没有像那个变态狂一样先潜入女厕所,变态狂是针对不确定的对象,而我是有确定目标,我只能等着我的目标先进入,我还不能即刻就跟入,我必须还得待机,因为我不知那里边是否还有第三人。即使没有第三人,我随后的跟进也有一个时间的把握,早了,她还没蹲下,晚了人家站起来了,或是我正进入的时候有人迎面或是背我而行,都可能使我的这一次谋刺泡汤。我其实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把握。我的冒险系数远大于那个变态狂。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是不是真要冒这百分之一的险?
她竟然一边走,一边埋头不知在给什么人发短信!可是,当我看到她竟鬼使神差般步进厕所的一刹那,我就像临战前服用了兴奋剂的运动员,一下子就进入了最佳的实战状态。而且
那一时刻,我知道了什么叫胆大妄为!我认定那是我得以动手的唯一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握住了那仅有的百分之一!
可是我第一次感到了慌乱,是乱七八糟的那种慌乱。我骑着车子逃离那个现场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视着我,我的背火辣辣的痛。
我把车子扔到了一个街角,然后,我步行去了星巴克咖啡馆。我要了一杯当日咖啡走上二楼,坐在了临窗的那个位置。这是唐喜欢坐的地方,也是我喜欢坐的地方,我最初跟踪唐的那些日子,就是看着唐一离开,我便踱进来,在唐的余温还没散尽的椅子里坐上一会,感受唐坐在这里的温度和思想。我一直想弄明白唐是怎样的一个人?唐在想什么?唐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
事实上,我从来就没弄懂唐,也不可能弄懂,除非我能进入唐的内心,而一个人是不可能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的。
人的内心,一定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黑井里盛着不同颜色的水,水有深有浅,水里肯定也有许多我们见所未见的生物,它们先知先觉,遥感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和死是一张牌的两面,它们操控翻那张牌的节奏。我们都想抓到它,然后控制它,控制了它就是控制了我们自己。可是,那深井中的每一滴水中都住着万千的生物,那里没有供我们可借的光,我们无法在暗黑里加以辨别,哪一只手是我们的主宰?
第四部 我是谁(16)
钟声一声一声浑厚地穿透玻璃和音乐传进来。那是教堂的钟声。我不知那钟声为何在我的心底一下又一下地下沉着,然后,像盛满了水的巨大的水桶,桶里装着我的主宰,忽悠一下,又一下,好像即刻就要把我心里的那个主宰提拉走了!
我的手苍白无力,我知我再也没有一点力量阻止那水桶的出来、进去;进去、出来……
如果我面前摆的是一盘围棋,那么我最初的棋子都是老谋深算好的,它们是我绞尽脑汁所布的阵。有些棋子是我刻意用作围困唐的,有些是我顺手随意撒的。另有些,是它们自己走进我的包围圈里的,还有一些是我在布阵过程中,意想不到发现它们有用于我,被我当作伏棋留待关键时刻派用场的。一切看上去天衣无缝。可是,棋下到这个时候,我忽然对夺取全盘的胜利丧失了信心,因为我发现先前那些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地方正在一点一点地显现露洞。
比如那个王尛,我那时那么确认他是我握在手里的一个可以派上大用场的棋子,我那么用心地握牢他,就是想把他当成我的一个替罪羊。可是,到底怎么个替法,我并没有想透彻,我想或许那要等棋局发展到一定时候,我故意在给他的那几本书里很能引起唐联想的地方画上线络,住在一起的病友是最爱传着看书的,我期望唐在无意中会看到,然后有朝一日能想起。
为了能把唐的视线引到王尛身上,我把李林当成一条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