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登一跳三尺,咆哮起来:“那是测天以圆!测地以方!天,不可至,周圆以计星辰之位。地,可以履,标度四方以定其疆域。你们这些腐儒整天只懂埋头八股格式,钻蠹什么狗屁道学,排斥数理运筹之用,把《大学》里修身要‘致知格物’的德操都丢了个精光了,难怪每年中榜的进士里都没有找出能进钦天监的!”
“你们阁部那些人派了庶吉士徐光启为那个利马窦翻译什么《几何原理》,不过就是一些平行、直角的狗屁理论,竟然给当成了宝,用做贬低咱们大明承古而来精妙绝伦的筹法算学。本天官不过就是说了他们那书几句未尽善也,驳斥了他们说的太阳距离和直径的错谬。你们竟然就敢收了他们的银子假公济私,借着老子舅子的事情参劾了本天官的监副官职。你以为你们朝堂中选去接替的哪几人是什么?他们只会点卯喝茶,顶班赚两个缺员加俸的银子!”
吴登两眼瞪得比牛眼还红,冲进里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指着符强,仿佛符强就是那些十恶不赦,把他官职给谋害了的坏蛋,大声地喊:“今天!本天官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几何筹法算学!”
说完重重地把那本册子摔到了符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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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中华数学
符强拿起册子,上面写着《浑天几何筹数圭旨》。他翻开几页,里面都写着些勾股测望、盈缩招差,弧矢割圆,又是什么均停平差,中积复分,二至出入等等。
一开始,里边一堆的甲乙丙丁、子午卯酉、一二三四什么的,看得符强头晕脑涨。等翻到弧矢割圆、大圆弧矢的图解和运算理论时,他觉得有些眼熟了,这些图形和中文数字符号,好像解释的是自己初中学过的几何内容!
等他翻到《出入差繁分细解图》时,禁不住站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看懂了。在哪张等距方格里画着各种几何图形的图中,如果把里边的甲乙丙丁之类换成ABCD,把一二三四之类换成1234,再把交叉两轴的四个头上标注着的阴、阳、消、长,换成X,Y和―X,―Y的话,那么它根本就是一份综合了多种题解的坐标系解析图!
这是一本有后世水准的平面几何和解析几何教材!
后世解析几何的创始者笛卡儿,还要等六年才会在法国的图朗城出生!而且他建立坐标系理论的时候,根本还没有引入Y轴和横坐标负值的概念!
“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符强已经彻底相信了朵儿沟那个神甫的话,知道在明朝这个时代里,可能还有许多后世的史学家们没有、或者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而使得他们不愿意去挖掘,乃至挖掘出来也不愿意告诉世人的历史真象!
他惶然敬畏地看向吴登。这时候他的个子才长到一米六多点,和吴登说话的时候本来就是向上看,这么一看,更加觉得自己委琐渺小起来。
“咱们各派天官都有传世业书。这本书是当年一个朋友留给我的,是南宋的一些天官们,闭门十几年才共同征订出的沥血之作。”
南宋的人写的!符强呆呆地看着吴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这就是说中国的数学比西方还要早几百年就奠定了后世高等数学的基础!可是它又为什么没能传承下来?
吴登说完好像猛然醒悟过来,脸上露出有些后悔的神色,把书从符强手里抢走,说:“你想学可以,不过你得发誓不问这东西的来历,也不许出去四处传播。本朝有律令,非祖上有过天官的世家和皇家特许,不得研习历法。这本书虽然可以独立于历法之外,但是另有隐情,一旦被人知道是从我这传出的,就会害死很多人了!”
符强看他这么郑重其事,知道问也问不出其中的原因。急忙说不是想学,只是想打听一件事情。吴登说是什么事,符强支吾了一会,问他知不知道一种用天干地支编组做出的密码锁。
吴登摆出大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这种锁到处都是,妙就妙在别人不知道密码的话根本就无法开启,坏就坏在一旦自己忘记了密码,那就连自己都没法打开了。
符强满脸怅然。他对了解符方堡来历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金盒上,没有密码根本就不敢随意乱撬。原本熊延弼还说过,这种密码可能找精通历法的人比较好了解。吴登原先就是钦天监监副,从他表现的知识来看,绝对能称得上精通了,可是连他都说没有办法,那么这个金盒的秘密,就只能去找那个未曾谋面的所谓亲戚了。可是那个亲戚除了知道他和自己同姓以外,连人家几岁都不知道,又能上哪去找?
吴登好像突然注意到符强的穿着,问他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进的生员?是监生还是府州县学?既然是赶考的生员,为什么身着平民服装?
符强急忙说自己离家时候匆忙,只带了两套常装,这几天自己也觉得很不方便,正要去买上两件。他想起自己长高了很多,就说自己十五岁。交代到生员问题的时候,一时间踌躇起来。想了了半天,突然记起熊延弼那时候问那个商人是贡生还是举人的话,顺口就说自己是今年进的贡生。
吴登露出轻蔑的神色,问他:“你才十五岁,就进贡生了?那不是州府的神童!辽东是军镇边地,历来艺文芜萎。要是哪个州府县出了神童,岂不是早就传遍北疆了?你既然是生员,却连生员服装都没有,该不会是才花钱买的捐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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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师傅牢骚(上)
吴登指责花银子可以捐功名的危害,越说越愤慨,最后破口大骂起来。说朝廷就是给符强这种掏钱买功名,整日里钻研私利,肚子里没有一点货物的家伙搞得乌烟瘴气。就比如那个小毛孩的伏波将军,虽然武功神勇,大破朵颜,可是满腹稻草,连上达下达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而且他和那些混帐朝官们一样,最会逢迎拍马,皇帝一门心思想要到台湾挖金矿,他居然抢先自告奋勇,领了皇帝的荒唐旨意。太仓本来就快要空库,可就为了这个,皇帝还强行要赵世卿从太仓给他支两三万的赏功银子,几乎把赵老头逼得撞墙自尽。如今这个世道简直已经是世风日下,连这种孩童都变得匪质贼心了等等。
符强没想到自己瞎掰还掰出了问题,一下子愕然愣住,嚅嚅捏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湜拎着篮子进来,满脸困惑地问他爹,为什么对符强发这么大的火?
吴登气乎乎地指着符强对吴湜说,这人只不过是一个捐纳的例贡,这种例贡是天底下最没有料水的生员了。可就他这样的人,还妄想参加恩科会考,也不知道是买通了那家大员,十一成是准备在会考中作弊呢!
接着他又问符强,在朝里认识哪几个大官?
符强结结巴巴地说熊延弼。吴登又大骂了几句,说熊延弼是当今言官中的另类,天下清誉,傲骨朝野,会和他这样的人结交?他以为他是伏波将军啊!让他赶紧交代到底是跟谁有关系,要不然就从这里滚出去。
符强被吴登对那个伏波将军一会褒一会贬的态度弄得几乎神经衰弱,被他催了几句后,脱口说自己还认识户部尚书赵世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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