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奖的话刚讲罢,太平公主觉得不对,王维讲这两个故事似有所指,不觉脸也红了。但她并不灰心,便接着问道:“王学士是否也有旧情?”
王维回答道:“王维来京前,与同村易氏女有约,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
太平公主见用诗打不动他,便又生一计,说道:“听说王学士是丹青妙手,我有个画室,里面藏有许多珍贵字画,一则请你去鉴赏,再则也请你留下墨宝。”
一听说名画,王维兴致就来了,急着想去看。
太平公主引王维去她的书画珍藏室。这是一个大院落,门口写着“曲江画楼”四个大字。正厅一溜三间,两边厢房是画室和卧室。院内绿树荫荫,花香阵阵。
打开第一道门,里面全是历代名画,有顾恺之的《女史箴》,戴达的山水,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卷,吴道子的佛道画……看得王维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第二道、第三道门内,都是珍奇字画,还有雕塑、古玩、玉器等。
太平公主拉着王维的衣袖进了第四个门,里面全是春宫图。王维专注地看挂在墙上的画;太平公主却专注地看着王维。然而王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在那些裸体男女面前心乱神迷不能自持。他慢条斯理地一一浏览,就像欣赏佛道画,山水画,仕女图一样从容自然,脸上看不出一丝邪念。太平公主见他那认真严肃凛然不可犯的神情,不觉有了几分肃然起敬。霎时,她觉得自己也变得崇高起来。
走进厢房画室,墙上挂满当代著名和不著名画家的作品,其中也包括太平公主的。
太平公主亲自从柜子里取出一卷画纸,铺在宽大的画桌上,请王维作画。
笔、墨都是现成的,王维提起了笔。
当他正准备落笔时,却停下了,他发现那画纸洁白如玉,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纸,忍不住提起来对着光细看。
“这纸是特制的,”太平公主解释说,“里面有一层细丝隐约可见,可以保存千年不破不碎;纸色白中透蓝,柔润无比,吸墨性能极好。是真正的‘蔡侯纸’。只可惜此技艺已失传。这已是最后的一卷了。”
王维听了,把提起的笔放下说道:“听公主殿下这么一说,这纸如此贵重,让我这个无名之辈糟踏了岂不可惜?请留给配用它的高手画吧。”
“王学士何必自谦,你的画,你的诗,堪称双绝,请动笔。”
王维犹豫再三,说道:“公主殿下,容学生细细构思后再画,以免辱没了它。”
“那好,今天你也累了,歇息一晚,明日再画不迟。”
当晚,安排他在曲江画楼卧室休息。
太平公主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来人,快来人。”她大声喊着。
“在,”门外值班侍从立即答应,“殿下有何吩咐?”
“快去叫王学士来,说我有请。”
“是。”侍从应罢,走下台阶,传来开大门声。
“慢!”她觉得不妥,要是他不来呢,岂不难堪?喝住侍从后,想了想决定亲自去,便说:“准备好灯,扶我过去。”
“是。”只听外面一阵忙乱。
贴身侍女听说公主要夜半出门,赶快为她穿衣、梳洗。
太平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去俯就他,岂不失掉我的身份?再说,我去找他,他若不从,不是更难堪?这种事女人是无法强迫男人的。她越想越气,为什么母后不把我生成个男孩呢?不要说女人当皇帝困难,就连这种事,也困难……想着想着,兴味渐渐淡了,马上改变主意,喊道:“睡觉,都去睡觉,哪儿都不去了。”
太平公主哪里睡得着?
他太聪明、太深邃了。他讲那诗,用意根深,也很明显:他在婉拒我,就连他拒绝画画,也是婉拒我。不过那很隐晦,难道他把自己比做那高贵的画纸?那我不就成了那无名的画家了?好个王维,你也太胆大了……
第二天天刚亮,太平公主就叫人去看王维起来没有。回来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太平公主骂着,便朝曲江画楼赶去。因相距不远,须臾便到。进院一看,果然人去楼空,那淡蓝色的帽子和深蓝色的长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上。她又去画室,见那张画纸还原封不动地铺在画案上。
太平公主感到羞辱,感到愤怒,扯过那纸,几把撕得粉碎,又顺手抓过桌上的笔筒、砚台、镇纸……一阵乱摔乱打,直至精疲力尽。
“王维,你这小子,一定要让你尝尝拒绝我的味道!”
太平公主咬牙切齿说。
王维跌跌撞撞跑了一个清早,现在正坐在歧王李隆范府上客厅的椅子上喘气。歧王还未起床,他要等他起来讨个主意。
他很后悔,不就为那个状元吗,怎么自己竟那么下贱?递行卷走门子,献媚讨好套近乎,还化装成下人去公主府献殷勤。他对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懂。只要眼睛一闭,随了,什么好处都会滚滚而来。而他实在也险些被她征服。她长得媚态横生,快五十了,还那么流光溢彩,扰人心扉,令人难以自恃。可是,他知道人们是怎么骂张昌宗、骂崔湜,骂崔涤,骂……。他也骂过他们。但一经接触,她的风度,她的魅力,她的威仪,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陷于极度矛盾之中。他害怕明天,明天如果见到她,甚至不要她暗示,自己就会主动投入她的怀抱……于是他选择了跑。
现在,他坐在歧王府的客厅里,心里忐忑不安。到底这话怎样对歧王讲呢?
当李隆范刚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