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胡老板,不过,你的称呼,不敢当。』
『不是这话。不管你跟郁四哥生什么闲气,我总当你郁四嫂!』
『我哪里高攀得上他们郁家?胡老板,多承你抬举我,实在对不起,要叫你骂一声「不识抬举」了!』
听她的口风甚紧,胡雪岩不敢造次,一面请她落座,一面向陈世龙使个眼色,暗示他避开。
『那么,我走了!』陈世龙说,『阿七,明朝会!』
『慢点。』胡雪岩故意问一句∶『你到哪里去?是不是阿珠在等你?』
这还用思索?当然是实实在在地答应一个∶『是!』
『将来又是个怕老婆的家伙!』胡雪岩望着陈世龙的背影,轻轻说了句,偷眼看阿七的脸上,是爽然若失的神情,便知自己这番做作不错。要先把陈世龙的影子从她心里抹干净,再来为郁四拉拢,事情就容易了。
『胡老板!』阿七定定神问道,『不晓得你有啥话要跟我说?请吩咐!』
『吩咐二字不敢当。郁四嫂!说句实话,我这趟是专程来看郁四哥的,这么一把年纪,没有了一个独养儿子,你想想可怜不可怜?』
阿七在恨郁四,想答一句『可怜不足惜』!话到口边,觉得刻薄,便忍住了点一点头。
『阿虎我没有见过,他为人怎么样?』
『郁家这位大少爷,凭良心说,总算是难得的好人。』阿七答道,『不比他那个姐姐,眼睛长在额头上。』
『是啊,我听说你跟郁家大小姐不和,有没有这话?』
『这话,胡老板你说对了一半,是她跟我不和!』阿七愤愤地说,『她老子听了宝贝女儿的话,要跟我分手。分就分,我也不在乎他!』
『唉!郁四哥糊涂到了极点!』胡雪岩摆出为她大不平的神态,责备郁四,『你跟了他,算是委屈的,他怎么得福不知?我先当是你要跟他分手,原来是他自己糊涂,这我非好好说他几句不可!』
『哪里是我要跟他分开?』阿七上当了,极力辩白,『我从来都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都是他自己,一心还想弄两个年轻的,人老心不老,不晓得在交什么墓库运!』
『好!』胡雪岩翘着大拇指说, 『郁四嫂,我倒真还看不出,你一片真心,都在郁四哥身上。』
『哼,有啥用?』阿七黯然摇头,『好人做不得!叫人寒心。』
『那也不必。人,总要往宽处去想┅┅』
『是啊!』阿七抢着说道,『我就是这样想。心思不要太窄,难道「死了杀猪屠,只吃带毛猪」?我说句不怕难为情的话,离了郁家,还怕找不着男人?到后来倒看看,究竟是他吃亏,还是我吃亏?』
这番挟枪带棒、不成章法的话,看似豁达,其实是摆脱不掉郁四的影子,胡雪岩觉得自己的成绩不错,把她真正的心意探清楚,便已有了一半的把握了。
于是他借话搭话地说∶『自然是郁四哥吃亏。拿眼前来说,孤苦伶仃,一夜到天亮,睁着眼睛想儿子,那是什么味道?』
地不响,息了一会才说了句∶『自作自受!』
『他是自作自受。不过,你也一样吃亏!』
『这┅┅』阿七大摇其头,『我没有啥吃亏。』
『你怎么不吃亏?』胡雪岩问道,『你今年二十几?』
『我┅┅』阿七迟疑了一下,老实答道,『二十七。』
『女人象朵花,二十三四岁,就是花到盛时,一上了你现在这年纪,老得就快了。』胡雪岩说,『你想想看,你顶好的那几年,给了郁四哥,结果到头一场空,岂不是吃了亏了?』
听他这一说,阿七发愣。这番道理,自己从没有想过,现在让他一点破,越想越有理,也越想越委屈,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到此地步,胡雪岩不响了,好整以暇地取了个绿皮红心的『抢柿』慢慢削着皮,静等阿七发作。
『胡老板,我想想实在冤枉!人不是生来就下贱的,说实话,跟郁老头的时候,我真是有心从良。哪晓得你要做好人,人家偏偏不许你做!』说到这里,阿七一生委屈,似乎都集中在一起爆发开来,显得异常激动,『就是胡老板你说的,我一生顶好的几岁给了他,他听了女儿的话,硬逼我分手,他这样子没良心,那就不要怪我,我也要撕撕他的脸皮。』
『噢!』胡雪岩很沉着的问∶『你怎么撕法呢?』
『我啊,』阿七毅然决然地说了出来,『我做我的「老行当」,我还要顶他的姓,门口挂块姓郁的牌子,叫人家好寻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