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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第1页)

『这大概就是「汽锅鸡」了。』胡雪岩说,『久闻其名,还是初次见识。』

『这鸡也就是喝点汤。做法并不麻烦。难得的是家伙,这汽锅,我曾托人到宜兴仿制,怎么样也不合适。』何桂清说到这里,忽然问道∶『雪岩兄到敝处去过没有?』

『没有。不过我久慕昆明是侗夭福地,四季如春,山明水秀。』胡雪岩又说,『俗语道得好,人杰地灵,有这样的好地方,才能出云公这样的人物。』

『过奖,过奖!』何桂清说,『你总听雪轩说过,我不是云南土著。』

肯提到这一点,也就表示不讳他的身世,胡雪岩转念到此,便理解到何桂清真的是拿自己当知心朋友看待。不过,自己却不便透露已尽知他的底细,所以这样答道∶『略知一二。雪公也是很佩服云公的。』

『我跟他的交情不同,你跟他的交情也不同。所以今后你不要见外才好。』

『是!是!承蒙云公不弃,我敬云公亦象敬雪公一样。』

『敬则不敢,但愿你不分彼此。来「相见欢」,请干了这一杯。』

两个人都干了照杯。然后低斟慢饮,继续谈浙江的情形。胡雪岩认为已不需怂恿他作何打算,只就浙江的吏治、民生、人情、风土,尽其所知地细细陈述。何桂清听得很仔细,偶尔也发一两句问,问的都是地方的形势,胡雪岩听得出来,他的兴趣是在军务上,倘或防守没有把握,他对浙江巡抚这个缺,就不见得会有兴趣。

谈到最后,何桂清对他的出处,作了透露∶『我这个学政是一定不干了。以后于什么,却还打不定主意。』

官场上的花样,胡雪岩所了解的,只到府县为止,省里的事,还可以猜得出来。至于京官以后许多特殊的缺分,他就不懂了,所以对何桂清的话,无可置答。

『你知道,我们那一榜,道光十五年乙未,现在算是最得意了。这是因为当年穆相国的提拔,穆相国你知道吧?』

『说来惭愧。我还不大清楚。』

『这也怪你不来,你不是我们这一路上的人┅┅』

何桂清接下来更为胡雪岩『穆相国』——道光朝的权相穆彰阿。乙未科会试,是他的大主考,十五年工夫,尽是提拔门生,内而军机部院,外而巡抚藩桌,遍布要津,所以穆彰阿虽在当今咸丰皇帝接位的第二年垮了下来,但乙未科同榜,羽翼已经丰满,个个可以振翅高飞,不但不受老师垮台的影响,而且老师反因门生的力量,仅仅得了个革职的处分,不曾象当年『和坤跌倒』那样,搞成抄家送命的悲惨结局。

『所以,』何桂清话锋一转,谈到自己,『我不能轻弃机会,动是总要动的,现在不是承平之世,学政没有干头。如果说想到浙江去,变成控黄寿臣的根,同年相好,说不过去。叫我回去当礼部侍郎的本缺,亦实在没有意思。我在想,象仓场侍郎之类的缺分,倒不妨过个渡。』

『仓场侍郎』这个官称,胡雪岩倒是知道,因为与漕运有关,听王有龄和嵇鹤龄都谈过。仓场侍郎驻通州,专管漕粮的接收、存贮,下面有十一个仓监督,是个肥缺,做两三年下来,外放巡抚,便有了做清官的资格,因为宦囊已丰,不必再括地皮。

胡雪岩的脑筋快,一下子想到浙江的海运,从王有龄到嵇鹤龄,海运局的麻烦还很多,有许多核销的帐目,要靠通州方面的帮忙,如果何洼清能够去掌管其事,一切都方便了。于是他说∶『云公,你这个打算,真正不错!

说到这上头,我倒有微劳可效。天下的漕粮重在江浙,浙江方面的海运,只要云公坐镇通州,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定遵照云公的意思办理。『

『喔,』何桂清问∶『浙江的海运,雪轩已经交卸了,你何以有这样的握握?』

『雪公虽已交卸,现在的坐办嵇鹤龄,跟雪公仍旧有极深的渊源。嵇某人是我拜把的兄弟。』

『原来如此!』何桂清欣喜中有惊异,觉得事情真有这么凑巧,倒是意想不到。

『至于江苏方面的海运,云公想必比我还清楚,而且由江苏调过去,不论谁来办,必都是熟人,自然一切容易说话。』说到这里,胡雪岩作了一个结论∶『总而言之,云公去干这个缺,是人地个宜。』

『能人地相宜,就可以政通人和。』何桂清停了一下,又说,『我本来只是随便起的一个念头,不想跟你一谈,倒谈出名堂来了。我已写了信到京里,想进京去一趟,「陛见」的上谕,大概快下来了,准定设法调仓场。』

何桂清肯说到这样的话,便见得已拿胡雪岩当作无话不谈的心腹。听话的人了解,人与人之间,交情跟关系的建立与进展,全靠在这种地方有个扎实的表示。这一步跨越不了,密友亦会变成泛泛之交。因此,胡雪岩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云公!我敢说,你的打算,不能再好了。事不宜迟,就该放手进行。

不过,有句话,我不知道说得冒昧不冒昧?『

『你不曾说,我怎么知道?』何桂情剥着指甲,眼睛望着他自己的手,是准备接受他那句『冒昧』话的神气。

『听说藩司进一趟京,起码得花两万银子,可是有这话?』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中等省份够了,象江苏这样一等一的大省就不够。

仅仅陛见述职够了,如果有公事接头,或者请款,或者报销,那「部费」就没得底,两万银子哪里够?『

『照这样说,有所谋干,就更不够了。』

『这也要看缺分、看圣眷、看朝里有人无人而定。象我这趟去,就花不了多少钱。』

『那么,』胡雪岩敛眉正视,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楚地问∶『到底要多少呢?』

何桂清不即回答,乱眨着眼,念念有词地数着指头,好久才说∶『若有一万五千银子,尽足敷用。』

『云公,』胡雪岩一笑,又放正了脸色,『你老知道的,我做钱庄,我们这行生意,最怕「烂头寸」,你老这趟进京,总要用我一点才好。』

这一说,何桂清的表情便很复杂了,惊喜而兼困惑,仿佛还不十分懂他的话似地,是有点不懂,细想一想才算弄明白,但亦不知道自己的解释对不对,所以话说得不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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