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他站在刘雨新租住的那套两居室的门厅里手扶厨房的门框对正在洗菜的刘雨新说,“杨建平昨天提出了辞职,副总的位置正好空了。而且自从朱联学跑了以后,两三个月了,你一直在家呆着,这也不是个事啊!”
“我不想干,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在家呆着!”刘雨新不耐烦地说,一边把洗净的西红柿青椒扔进水池旁的小菜筐里,“再说我也不是当副总的那块料,你还是换个能人吧!”
付从之耐着性子哄劝:“别这儿为难我了好吗?你对我有什么怨气,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直说不行吗?别拿工作赌气,公司里的事我还指望着你呢?”
刘雨新在把菜筐端到菜板上的时候侧脸瞥了一眼付从之,然后操起菜刀切菜,红润圆滑的西红柿顷刻间开膛破肚鲜血横流。
“说话呀——”付从之显得有些急躁起来,“别这儿跟女皇似的老得让人哈着供着,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刘雨新“咣当”一声扔了菜刀直挺着身子面向付从之大喊:“你想怎么样?我就不干,就不干,你想怎么样?”
付从之先是一愣,转眼间却忍不住笑了:“你瞧你这副样子,怎么跟街头泼妇一般?”
“别惹我,我烦着呢!”雨新满面怒容地转过身继续刀切西红柿,咬牙切齿地一通儿乱剁,使那几只西红柿鲜汁四溅,嘴里兀自念叨着:“做个饭也不让人清净……”
付从之垂头丧气地离开厨房,坐在门厅的饭桌旁唉声叹气:“发哪门子神经!招你惹你了?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说闹就闹蛮不讲理!我这好心好意的,你倒……”说着呼地站起,手指厨房大声说:“你说有你这样的吗?整个一狼心狗肺没心没肺!”
厨房里没吱声,菜刀仍旧“咚咚”剁响。
付从之觉得没趣,复又坐下,四下环顾着颇感无聊。
厨房里“嘶”的一声,油烟升腾炒勺翻飞。刘雨新一边炒菜一边忙着洗盘子,付从之看着她忙活,想进去帮帮忙,却引得雨新更为烦躁。
“外面呆着吧,甭添乱了!”雨新用胳膊肘往外拱他,手中的菜盘一滑险些掉在地上。俩人同时手忙脚乱地抢救,刘雨新捧住了菜盘,付从之抓住了她的手腕。
俩人的动作同时一顿,互相对视片刻,付从之温柔地一笑,刘雨新则白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别闹了……”付从之从背后抚住雨新的双肩,把脸贴在她脑后的长发上,嗅着乌发飘散的清香,柔声道,“明天就回去上班,好吗?我够忙的了,别再让我操心了……”
雨新一声不吭,只顾埋头炒菜。付从之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阴沉下去,眉头也皱了起来,又过了片刻,他垂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拔脚而去。
房门撞上的“咔嚓”声使刘雨新的身子猛地一颤,动作也停了下来。她侧脸望向门口,耳朵支棱着似在倾听他下楼的脚步声,然后甩了炒勺扑向窗口往下张望。付从之正开了车门钻进车厢,车身颤抖着,喷出一股白烟,轰响着开走了。
刘雨新俯身在窗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在围裙上擦拭着,眼中的世界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她愣了一会儿,转过身回到灶前,发现西红柿炒鸡蛋已经变成番茄蛋汤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博傻 十(2)
入夜,城市的喧嚣渐渐隐去,悠远深邃的夜空下万籁寂静。皮裤衩胡同内路灯孤明人踪绝灭。付从之侧卧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望向窗外的苍穹,心情寂寥略带伤感。他身侧平卧着他的妻子刘惠琴,熟睡的微鼾平稳均匀。一片落叶贴着窗户飘然坠下,隐没在窗台下。他似乎听见了那片落叶坠地时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哀鸣,于是他睁大了双眼,期待着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的落叶纷至沓来——他听见了微风走动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却再也没看见没听见落叶飘落的身影和哀鸣。他目不转睛双耳竖立地坚持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便翻过身仰面平躺,双手枕在脑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脑开始活动起来。
几天前,杨建平辞职了。
付从之对此猝不及防目瞪口呆——杨建平把辞职书往他的桌上一放,冲着他微微一笑,转身就走,甚至连一句“再见”也没说——付从之当场就晕菜了:他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之后,再没见过杨建平——真正的一走了之无影无踪。
付从之想了好几夜,怎么也琢磨不透这杨建平唱的是哪出戏?事先不声不响,事后一干二净,看起来是无缘无故,想起来是糊里糊涂。“……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不干了呢?”他在脑中排列组合了不少理由:待遇低了?不会吧!他现在一个月拿三千多的工资,外加业务提成,一般的外企不也就这档次吗?应该不算低了。对职务不满意?更不可能!他才来了不到一年,已经是副总了,还能再高到哪儿去?总不能把我也超过去吧!是人际关系?也不太像。他人挺随和,公司里蛮有人缘的,工作上也没有和谁闹过矛盾;那么,是对我有意见?没见他表露过呀!况且,他是个比较爽直的小伙子,即使对我有什么意见,也是应该对我当面明说的……“这个杨建平!玩的是什么花活儿!”他越想越不明白,心里盘算着明天找他一趟,当面谈谈清楚。
窗外吹过一阵清风,树影摇曳月光凌乱,老槐树的枝叶“哗啦哗啦”地随风应唱,把身侧刘惠琴熟睡的鼾声轻轻盖住。付从之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拉开床头柜,摸索着找出一瓶“安定”,倒出几粒就着唾液仰头咽下。这时刘惠琴嘟囔着翻了个身,咂巴了几下嘴依旧沉沉地睡去。付从之轻轻推上抽屉,俯身将刘惠琴翻落的被子盖好。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铺洒在床上。他看着刘惠琴熟睡的样子,心中怦然一动,捏住被角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的脸颊。
刘惠琴轻轻哼了一声,付从之急忙缩手悬空,俯身痴望,半张着嘴愣了神……
他脑中一如此刻窗外的夜空,宁静,空荡,*地裸露出对亲情的眷恋。他似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子凝视过自己的妻子了。刘惠琴的睡态比较“痴迷”,紧皱着双眉似有无限心事,头发凌乱地盘散在额头上几乎盖住了双眼,双唇紧闭并且微微撅起,似乎含嗔带怨梦里连回。也许是双唇闭得太紧,所以时常要响亮地咂巴几下嘴咽几口唾沫。付从之睡觉极轻,刚结婚那会儿经常被这几声清脆响亮的动静吵醒。他跟惠琴急了几次,但十几年下来,刘惠琴的静夜怪癖持续了三四千个夜晚,付从之竟也胡乱地熬过来了。近几年他患上了不治之症——神经衰弱,每夜都需借助药力方能踏实入睡,却再不曾被那异响惊醒过。
他垂下在半空中悬了不知多久的手,合上在黑暗中张了不知多久的嘴,将凝视在妻子脸上不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