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更明白,此刻与其说是被八贝勒请来的座上客,实则是被押来的阶下囚。他从一进门起就小心翼翼,不肯先开口,不敢多说一句话,惟恐言多语失,被皇太极抓住把柄或漏洞。岂料皇太极更有耐心,也是一言不发。二人一东一西就这么干坐着,像是和尚比赛坐禅,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马古达满面笑容走进来:“贝勒爷,纳布齐已经将该说的全说了,您用不着再问常书了。”
皇太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斜了常书一眼:“那好,你把常大人送到客房里休息。”
常书终于沉不住气了:“八贝勒,你不能不闻不问就将我关押起来。”
“也好,给你个机会,你想说什么就讲吧。”皇太极稳稳坐在那里。
“我,我,我本无心要与大汗作对,是,是速尔哈赤他逼我呀。”常书边说边偷眼观察皇太极的神色。
但皇太极一言不发,脸色平静如初。
常书试探着再说下去:“我与纳齐布去速尔哈赤处,是他传信相约,小人不敢不去。”
皇太极听得出,常书所说都是为自己开脱,并无一句有用之话,遂站起身来:“我没耐烦听你这些废话。带下去。”
马古达过来推他:“请吧。”
常书担心纳齐布全讲出来,自己落得个顽固的下场,急忙说:“八贝勒,我还有重要话。”
皇太极有意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常书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正在饮酒,有一越墙而入的汉人盗贼被带进来,并称有话与速尔哈赤单独谈,我们都被请出客堂。”
皇太极对这一情况甚为重视,但他并不表现出来,依然是平淡地问:“那以后呢?”
“以后,速尔哈赤便打发我与纳齐布离府,我们感觉到他急于要我们离开。我们也未见到那个盗贼,不知将那汉人如何处置了。速尔哈赤再三叮嘱我二人,回去后不得乱说。”
皇太极已知常书不会再有新东西了,便将他暂时软禁起来。又到另一处房中,去见态度顽劣的纳齐布。
马古达见纳齐布依旧是洋洋不睬的样子,分外有气,上前擂他一拳:“你小子还想不想活命?”
纳齐布看见皇太极,也不减他那嚣张气焰:“八贝勒,我是国之大将,你随便抓人,私设公堂,犯了军规国律,我要到大汗处告你!”
皇太极冷笑一声:“纳齐布,你在野狗山之战中就犯有死罪,大汗宽恕后不思报效与悔改,竟然与速尔哈赤勾结,阴谋作乱,还不从实招来!”
“八贝勒,你不能血口喷人!”纳齐布反驳说,“我去速尔哈赤处,不过是例行拜望,诬我们合谋,有何凭证?”
“你以为本贝勒没有证据吗?”皇太极直接触及他的痛处,“那个所谓汉人盗贼与你们合伙预谋行刺,难道你不在场吗!”
纳齐布当时就懵了,他不知常书也被请来,以为在速尔哈赤府有皇太极的眼线,不禁头上直冒冷汗。因为合谋行刺罪名若是成立就是死罪,他不想死,便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贝勒爷,不是我呀,我不曾与那盗贼合谋呀,也许是速尔哈赤与他有约,小人不曾参与他的阴谋。速尔哈赤将小人避开,是与那汉人盗贼单独策划呀。”
皇太极感到纳齐布的交待,与常书的供词吻合了。命人将纳齐布单独软禁起来,便去求见父汗。
努尔哈赤听罢皇太极的禀报,感到事态严重,问道:“皇太极,你以为那盗贼就是刺客吗?”
“儿臣以为十有八九,而且很可能是李成梁派来。”皇太极劝道,“从即时起,父汗要时刻小心,增加护卫,严禁一切外出活动。”
“照你这么说,就把我关在屋子里,不敢见天日了。”努尔哈赤问,“这样躲藏,何时是头呢?”
皇太极也觉得并非上策:“躲藏起来确非长久之计,但李成梁派来的刺客必定是身手不凡之人,若不着意提防,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悔之晚矣。”
努尔哈赤想了想,突然问:“你说,一个人若是生了疮里面有脓血,该怎样医治为佳?”
“自然要将脓血挤出去,然后再用药方可见效。”
“不错,对待刺客等同一理。”努尔哈赤已经有了主意,“不能被动藏躲,应引蛇出洞。”
“道理是对的,但父汗有风险哪,万一不慎,那该如何是好?”皇太极难以放心。
“躲在屋里就无危险吗?”努尔哈赤之意已决,“我们现在故作不知,一切照常进行,引诱刺客出面。”
努尔哈赤言道一切照常,皇太极猛然想起:“父汗,明日是十月十五,例行该您去关帝庙上香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