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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第1页)

周知县听罢,放声大哭道:“夫人因随我到此,不知下落,情愿弃官访究。”有听事吏胡俊在旁,见本官悲痛,近前禀道:“大人且省烦恼,此去任所不远,待上了任从容访之,犹可知夫人消息,若中途弃官,反得罪于朝廷,是两不美矣。”周知县依其言,即日起程,过岭登船,直到宁陵县河下起岸。有职人员都来迎接。

到衙上了任,数日不出堂。有吏入禀云:“本县是开封府治下,包府尹不是小可,大人须往参之。”周知县吩咐马夫,径来开封府衙参见包拯。包拯闻其先尊名色,甚敬礼之。周知县因夫人之故,思慕不置,言语举止皆失措。拯怪问其故。周知县不隐,将前事告诉一遍。拯惊道:“世上有此等怪异?君且向县理政,我必须根究夫人下落。”周知县拜谢而回。

拯思一计,次日上一道本:“见得登州地界不靖,臣愿往安抚之去。”仁宗允其请。及出朝转府中,打扮做一秀士模样,带黄、李二公牌密离了东京城,前来登州地界缉访是事。一连经几处,并无踪迹。忽一日行入深源,遥闻钟声隐隐,但见树木交杂,却是一座偏僻古刹。拯入得寺来,遇见一老僧,邀进方丈叙坐。茶罢,老僧问:“执事从何来?”拯答云:“小生从东京来,要往登州府探亲,经过宝刹,特来相访。”老僧道:“贫僧守居山僻处荒凉院宇,有甚么好处?”拯正待再问,忽一行童来报云:“申公有请。”老僧叹口气道:“此畜孽又来恼我!”便辞拯径入昙堂去了。拯疑怪,吩咐公人在外伺候,自转身入到里面,探问申公是谁,没遇一个人在,适那来叫老僧的行童慌忙走出来。拯携手问云:“适间师父说甚么申公,却是谁?”行童道:“秀士休问,说起来恼人也。”拯陪小心,务恳其说。行童邀拯出堂,从容与之讲道:“此申公住居申阳岭白石洞,乃是个千年灵气猴精也。淫邪无厌,但遇有美妇人,便起怪风,摄入洞中取乐。不从他的,就裂了身体,谁奈得他何?只有我师父戒行颇贞,彼亦相敬,因以申公呼之。日前携一丽入来游寺中,师父问得来,却是一知县夫人,容颜甚是忧戚,于廊下留得有字迹而去。”拯问:“此申公今在何处?”行童云:“适闻二人辩论,我师父将言语劝他,彼怒,将师父亦摄得去了。”拯云:“彼摄你师父去如何?”行童云:“过几日回意,又放之归。”及听罢,嗟呀不已,径到廊下,看壁上果题有诗四句云:

缘绝三山驿,君心知不知?

包公频诉论,取妾莫教迟。

拯读罢,怆然忖道:“彼亦知来投于我。”即录此诗,转回宁陵。周知县迎接入衙,甚致殷勤,酒礼款待。饮至半酣,拯袖中取出录诗与周知县。周读罢,双泪盈腮,乃道:“此是柳夫人所作,大人从何得来?”拯不隐,直道其事。周知县离席拜恳,乞救夫人之策。拯道:“汝休虑,我回府自有主张。”即日离宁陵回到本府,开了衙,出告示张挂:“但有人得知申阳岭白石洞精怪居址来报,官给赏银四十两。”

忽一日,宁陵管下小石村一猎夫,姓韩名节,身轻躁健,任他绝崖壁尖可登,合该发迹。那日正赶一黄鹿,到着个壁去处,望见上面有光,韩节乃沿石壁上去。看时,见一群美妇人在坦平石上坐。见有人上来,各惊近前问之。韩猎夫说与因赶黄鹿至此。众妇人道:“也是你有缘,不该尽,若遇妖怪在此,性命不保矣。汝急回去,于我众父母家报信,必有重赏。”猎夫方知是精怪居处,乃密问众妇人精怪如何。妇人道:“彼甚灵通,今出去尚未回。一身是铁,利刃不能近他。尝日自言惟有毒酒可醉之,再荣麻绳缚定,方可计较。”猎夫道:“休漏泄此机。即日包太尹正是根究此事,待我去报知,便来救取。”

众妇人约以某日来此会集。

韩节依前下来,径到开封府前揭了榜文,入见包拯,报知是事。拯私喜道:“周夫人想在内中矣。”即赏韩节酒食,准备醇酒加毒药,装进小泥埕,依期差公牌各带弓箭麻绳之类,随韩节来到绝壁下。韩节吩咐公牌将酒各安于绳上,系定腰间,自己先沿上去。那众妇人见韩节复来,半惊半喜。韩节以药酒吊上来,交与众妇人,约之:“在崖下等候,遇有酒埕投下为号,乃可上来。”韩节依其言。霎时间,精怪一道金光,回到洞中,与众妇人戏谑一番,倒在石床上。众妇人各捧酒而进,精怪一饮而尽。须臾,药酒发作,便闷将去。韩节听见空酒埕从岩顶坠下,自先沿上去,复吊公牌数人上来。抢进洞中,见一大白猴醉倒在石床上。众人用麻紧紧捆了,洞中无限美器,被公牌收拾俱尽。先将妖怪吊下,总共八位丽人逐一吊得下来。众人欢喜,将猴精抬进开封府。

包拯闻知捉得妖怪,升堂审理,果见一个白猴,火眼金睛,缚定不能动。拯道:“此异畜,当即除之,休待其醒。”吩咐取过降魔宝剑一把,亲手斩下。忽一声响亮,堂下不见了妖精,惟有火光迸起,焰焰而没。拯既斩了猴精,着众妇人近前,问哪位是周夫人。柳氏应声:“小妾便是。”拯叫起入后堂见李夫人。适周知县闻知此事,正来府中体访消息,与柳氏相会,夫妇相抱而哭。包公为设庆贺筵席待之。饮罢,周知县拜谢,同夫人转宁陵。其余众妇,拯各访父母遣还。只有一妇,是陕西董家女,家乡遥远,无亲来认,拯遂将其嫁与韩节为妻。夫妇甚感其德。上闻此事,宣拯入朝亲问之。拯一一奏达毕,甚加钦奖。在朝仕宦谁不仰其英风者耶。

第五十二回 重义气代友伸冤

断云:

淫妇不良谋大惨,汪奴害主决严刑。

包公仁政天开眼,案牍分明断得真。

话说包拯为开封府尹时,在城有富家吴十二,为人春风,好交结名士,娶东乡谢家女为妻。谢氏容貌虽丽,风情极侈。

吴十二有知己人韩满者,在北门居住,是个轩昂丈夫,往来其家甚密,谢氏颇以言语之。韩满以与吴者交厚,敬其是嫂,纵有戏谑,不及于乱。

一日冬残,雪花飘扬,韩满来寻吴友赏雪,适吴十二上庄未回。谢氏闻知韩满来到,即出见之,笑容可掬,便邀入房中,安顿坐定,抽身向厨下整备酒食进来,与韩满无疑坐在二边相陪。酒至半酣,谢氏道:“叔叔,今日天气仍寒,婶婶在家,亦等候叔回来同饮酒否?”韩满答道:“贱叔家贫,薄酌虽有,不能勾如此丰美。”谢氏有意劝他,才饮了数杯酒,淫情正兴,斟起一杯,起身持与韩满道:“叔叔先饮一口,看滋味好否?”韩满大惊道:“贤嫂休得如此,倘家人知之,则朋友伦义绝矣。从今休使这等见识!”言罢离席而起。走出门正遇吴十二冒雪回来,见韩满就欲留住。韩满道:“今日不得与贤兄叙话,再有相会。”竟辞而去。吴十二入见谢氏,问:“韩故人来家,如何不留待之?”谢氏怒云:“尔结识得好朋友!

今知汝不在,故来相约,妾以其往甚,好意备酒待之,反将言语戏妾,被我叱几句,没意思走去,留他则甚?”吴十二半信半疑,不敢出口。

过数日雪霁天晴,韩满入城来,恰遇故人在街头过来。韩满近前,邀入茶店中坐定,沽卖一壶叙饮。三杯酒中,韩满乃道:“兄之尊嫂是个不良之妇,从今与兄不能相会于家,思遭人有嫌疑之诮。”吴十二道:“贤弟如何出此言,便是嫂有不周言语,当看我往日情份,休要见外。”韩满道:“贤兄门户自宜谨密,只此一会,余无所嘱。”饮罢各散而去。次年,韩满有舅吴兰在苏州行货,有书来约他。韩满要去,欲见吴十二相辞,不遇竟行。比及吴友知之,已离家四日矣,怅怅不悦。

吴十二有家人汪吉,人才出众,言辞捷利,谢氏爱他,与之通奸,情意甚密,内人莫之知觉。忽一日,吴十二邀汪吉往河口收帐目,汪吉因恋谢氏之故,故推不肯去,被吴十二痛责一番,只得准备行囊,临起身,入房中见谢氏商议其事。谢氏道:“但只要你有计较谋取他回来,我自有主张。”汪吉欢喜领诺,同主人离家,时值二月天气,路上花红草绿,春光耀眼,但闻:杜宇林中催去路,捉壶花外劝游人。

吴十二在路行了数日,来到九江镇住,往日相识李二艄讨船渡过黑龙潭。靠晚泊船,龙王庙前买香纸做了神福。汪吉于船上小心劝他,吴十二饮得甚醉了,李二艄都去歇息。半夜,吴十二要起小便,汪吉扶出船头,乘他宿酒未醒,忽一声水响,十二被推落在江中去了。汪吉故惊叫道:“主人落水!”比及李艄起来看时,那江水深不见底,又是夜里,如何救得?挨到天明,汪吉对辅道:“没奈何,只得回去报知。”李艄心下顿疑吴某死必不明,撑回渡船,受了工雇钱自去。汪吉抛走回家,见谢氏密道其事。谢氏大喜,虚设下灵堂,日夜与汪吉饮酒取乐。邻里颇有知者,隐而不言。古云:家有淫荡之妇,丈夫不能保,终信斯言矣。

一日,韩满因幕春时景,即怀故国之思,偶出镇口闲行,正过临江亭,远远望见吴十二来到。韩满认得,连忙走近前携住手道:“贤兄因何来此?”吴十二形容枯槁,蹙了双眉,对韩满道:“自贤弟别后,一向思慕,今有一事相托,万望勿阻。”韩满道:“前面亭上少坐片时。”遂邀到亭上坐定,乃问:“日前小弟因母舅书来相约,正待见贤兄一辞,不遇径行,今幸此会,为何快快不乐?愿闻其故。”吴十二泣下道:“当日不听贤契之言,惹下终身之别,一言难尽。”韩满殊不知其死,乃道:“贤兄烈烈丈夫,如何出此言?”吴十二道:“贤契休惊,自那日相别之后。我有赴镇江之行,被家人汪吉利吾之妇,用谋乘醉推落江心,尸首已葬鱼腹,只灵魂不散,欲诉无由。今遇故人,得以面陈,乞为伸理此冤,久当重报。余无所嘱。”韩满听罢,毛发悚然,抱住吴十二道:“贤兄此言是梦中耶?如果有此情,必不敢负。且问当夜落水之时,曾有人知否?”吴十二道:“镇江口李艄颇知。吾与贤弟幽冥之隔,再难会面,今日从此别矣。”道罢,韩满忽身便倒,昏迷半响乃醒。比寻故人,不见所在。连忙转苏州店中见舅,道:“家下有信来催促,特辞知舅回去,无事便来。”吴兰不留。

北归到乡里,访问吴友时,已死过六十日矣。韩满备香纸径至其灵前哭莫一番。谢氏恨之,不出见。惟吴十二妾陈氏知之,出接纳,悲诉其冤情。韩满抚慰良久而别,回家思量要去告理,没有头绪。体访得谢氏与汪吉成亲,复来苏州见舅,道知故人冤枉之事。吴兰道:“此未有对证,他人事莫惹连累。”

韩满哭道:“小弟与吴友虽是结交,有同生死之誓,正因有不良嫂在,以此疏阔。近日曾以幽灵托我,岂可背之!”吴兰云“既如此,即日包太尹往边赏劳,才回东京,汝即告其家人与主母通奸之情,故人冤可伸矣。”韩满乃依其言,寻夜来东京,侵早入府衙下了状。及审问确实,即差公牌拿得汪吉及谢氏,当厅根勘。汪吉争辩,不肯招认,及令并谢氏监在狱中究问。

数日未决,拯思量:“通奸之弊确有,谋死主人未得证见,他如何肯伏?”乃密召韩满问云:“汝故人既有此托,曾言当日渡艄是谁否?”韩满道:“镇江口李二艄也。”拯知之,次日差黄兴前到镇口,拘得李二艄来衙,问其渡吴十二情由。李艄道:“某日夜深落水之后,彼家人方叫知,待起救时不及矣。”

拯云:“汝试以言语证之。汪吉若果有亏心,必自招认。”遂取出一干人,当厅审问。汪吉见李艄在旁,便有惧色。拯问及李艄搭船来历,李艄指言当夜推落下水事情。汪吉心慌。拯令用严刑拷究,汪吉只得吐实,招出谋死情弊,已成案卷。拯判下,将汪吉、谢氏押赴法场处斩讫,给了赏钱与李艄回去。韩满有故人之义,能代伸冤,访得吴十二妾有生女十四岁,就嫁与韩满之子为妻,承其家业。

第五十三回 义妇为前夫报仇

断云:

李氏能酬前夫志,贤侯判出复褒旌。

奸谋自露冤仇雪,天理昭然报亦明。

话说岳州离城三十里,有一地名平江,人烟稠密,上下张黄二姓尤盛。姓张者名万,姓黄者名贵,二人皆宰屠为生,结交往来,情好甚密。张万家道不足,娶得妻李氏,容貌秀丽。黄贵有钱,尚未有室。

一日,张万生诞,黄贵持果酒往贺。张万欢喜,留待之,命李氏在旁斟酒。黄贵目视李氏,不觉动情,怎奈以嫂呼之,不敢说半句言语。饮至晚辞归。夜里黄贵想着李氏之容,反复睡不成寐,只思量图那李氏之计。才到五更,黄贵便起来,心生一计,准备五六贯钱,侵早来张万家叫开门。张万听得友人声音,起来开了门,揽入问云:“贤弟有甚事,趁早来我家?”

黄贵笑道:“某亲戚有一猪,约我来买,恐失其信,敬来邀兄同去,若有利息,当共分之。”张万甚喜,忙叫妻起来,入厨中备些早食。李氏便暖一壶酒,整些下饭出来,见黄贵道:“难得叔叔早到寒舍,聊饮一杯,少壮行色。”黄贵道:“惊动尊嫂,万勿见罪。”遂与张万饮了数杯而行。

时天色尚早,赶到龙江日出。晌午,黄贵道:“已行三十余里,肚中饥馁,兄先往渡里坐歇,待小弟到前村沽买一壶便来。”张万应诺,先寻渡去了。须臾间,黄贵持酒来到,有意算他,一连劝张兄饮着数瓯,又无下酒菜,况行路辛苦,一时醉倒渡里。黄贵觑视前后无人,腰间拔出利刃,从张万肋下刺入,鲜血喷出而死。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总不知。

黄贵既谋死张万,将尸抛入江中,连忙走回,见李氏道:“与兄前往亲戚家买猪,不遇回来。”李氏问云:“叔既回,兄缘何不归?”黄贵道:“我于龙江口相别先回,张兄称说要往西庄问信,想只在靠晚回矣。”言罢径去。

李氏在家等到晚边,其夫不归,自觉心下遑遑。过三四日仍没信息,李氏愈慌,正待叫人来请黄贵问端的,忽黄贵慌慌张张走得来,佯告李氏道:“尊嫂,祸事到矣。”李氏忙问何故。黄贵道:“适才我往庄外走一遭,遇见一起客商来说,龙江渡一人溺水身死,弟听得径往看之。族中张小一亦在,果有尸身浮泊江口,认来正是张兄,肋下不知被甚人所刺,已伤一孔。我同小一请二人移尸上岸,买棺殓之矣。”李氏闻知,痛哭几绝。黄贵佯用抚慰言语劝之,方回。

过了数日,黄贵取一贯钱来送与李氏,道:“恐嫂日用缺乏,将此钱权作买办。”李氏受了钱,因念得他殡殓丈夫,又有钱物给度,甚感德之。才过半载,黄贵以重财买嘱里妪行媒,前到张家见李氏,说道:“人生一世,草茂一春。娘子若此青年,张官人已自亡故,终朝凄凄冷冷守着空房,何如寻个佳仙,再续良姻?”今黄官人家道丰足,人物出众,不若嫁与他,成一对夫妻,岂不美哉。”李氏道:“妾甚得黄叔叔周济,无恩可报,若嫁他本好,怎奈往日与我夫相识,恐成亲之后遭人议论。”里妪笑道:“彼自姓黄,娘子宫人姓张,正当匹配,有何嫌疑?”李氏允诺。里妪回信。黄贵不胜欢喜,即备聘礼,于其兄家迎接过门。花烛之夕,极尽绸缪之欢。夫妇和睦,庭无逆言,行则连肩,坐则反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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