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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孔德武记不起自己是怎么下班走回家的，他只记得自己头疼欲裂，一进卧室就扑倒在了床上。他的胸中被后悔、委屈、愤怒、伤心、屈辱、痛苦几股情绪轮番冲撞，他手握拳头在床上狠狠捶着。自从十八岁当兵以来，他从未受过如此沉重的伤害。他因为自己是一个地道农民的儿子，没有任何仗恃，所以做事一直谨慎认真，从没有违犯过一次军纪。没想到五十多岁了反而丢了这么大的人。他仔细回忆那天在天良市那家饭店的情况，自己是机关派下去的查验核弹仓库的工作组长，人们轮番来劝自己喝酒，劝酒的人都说了很多奉承的话，自己一定是被那些酒和话弄得有些飘飘然了，所以当那个臧北提出让去歌厅看看的时候，就没有坚决地拒绝。在包间里当那位小姐突然坐到他的腿上时，他是吃了一惊，是有些不高兴，可也并没太当回事。他记得他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后，就出来了，前后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没想到这几分钟会惹出这么大的祸。孔德武，你怎会这样昏头呀，你为何没有拒绝去歌厅？他悔得用拳重重地去砸自己的腿……

可是谁把这件事捅上来的？没记得那晚有人拍照片啊，一定是这次也想晋升军职的人干的，想让我为他腾一个位置，嗬，好狠的动作呀！早听说如今为了争提升位置，人们使尽了手段，可真的没想到会对我来了这一手！真真是伤天害理呵！我一定要弄清楚是谁干的！

倏地，他想起来何司令刚才说照片是今天午后快递到纪检部的，这么说，是纪检部在下午那个重要的会议开始前抢着把照片交到了首长们手上，这才导致会议做出了新的决定，使自己被淘汰出局，让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改变。纪检部要呈这种东西到首长那儿，没有部长荆长铭的批准是不可能的，这么说，应该是荆长铭坏了自己的事情！

荆长铭，你为何不在核实之后再向上呈报？你为何如此着急？你这不是生生要断我的晋升之路吗？只要你稍做核实，就可以明白事情的真相；只要你错过今天下午再上交这些别有用心的照片，我的任命就可能通过，你为何要这样做？哦，对了，你是妒嫉，你和我同年入伍，又是同岁，还来自同一个部队，你没有升，就也不想让我升，怕我升了你脸上无光？怕我升了显出你的无能？真没想到你如此卑鄙，亏你还想当我的儿女亲家！呸！

费思量（10）

不行，这欺人太甚！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得手，我虽然不能改变这个结局，可我一定要让你明白，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德武想到这里从床上一跃而起，急步出门向荆长铭家走去。

5

是荆尚他妈来开的门，一见是德武就急忙亲热地向屋里让：哟，是孔局长，快进屋坐。尚他爸——她朝客厅里喊。

纪检部长荆长铭那会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老战友孔德武因那几张照片失去提升机会的事令他心里十分沉重。今天下午刚一上班，他和两位副部长才在会议室里坐定准备研究一个案子，收发室送来了一份寄到纪检部，写明领导同志收的特快专递邮件。韩副部长坐得离门口近一些，就接过邮件拆开了，谁也没想到从信封里掏出的是几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姑娘亲昵地坐在孔德武局长腿上，还有一张是那姑娘亲吻孔德武的情景，照片照得很是清晰。三个人一时都有些发愣，荆长铭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些照片是假的。以他对孔德武的了解，他知道孔德武绝不是这样开放的人。他于是大声喊来了一个负责技术鉴定的干事，让他立刻拿去技术室看看这些照片是否是合成的。仅仅十分钟之后，那位干事就进来报告：照片不是合成的，是一次性拍成的真照片。荆长铭有些傻眼，怎么办？两位副部长定了眼看他，他们都知道孔德武是他当年在99旅的战友，也都知道今天下午首长们要研究孔德武的晋升之事。要不要立刻报上去？如今研究干部有一个规定，先要看预提对象有没有违纪的情况，纪检部门若掌握有预提对象违纪的问题，一定要报给首长。刚好，党委秘书这时打来电话问，还有没有关于下午要研究提升的七名干部的违纪材料。这些照片报不报？一个平日曾受过他批评的副部长问。他听出那问话里有点看热闹的味道。他犹豫着没有开口，想说待以后查清了再报，又怕对方说照片是真的还要怎么查。我看还是报吧，至于怎么看待让首长们去决定。那副部长又说。

荆长铭至此只好挥了挥手说：报吧。

没想到这一报竟断了德武提升的路。德武呀，你怎会去干自毁前途的事？！

妻子的喊声打断了他的乱想，扭头一看，进来的正是孔德武，他不由得深长地叹了口气，起身指指沙发说：坐。

德武先是应付了几句荆长铭妻子的寒暄，然后直盯着荆长铭的眼睛，冷然说：荆部长，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好吧，到书房去。荆长铭指了一下书房门，先走了进去。他知道德武要跟他谈什么。果然，德武刚一坐下，就语带讥讽地开口：你下午的事办得很漂亮！

你指什么？荆长铭装作没听明白。

指什么你还不明白？德武瞪住他，你做过的事还能立马就忘了？

荆长铭默然一刹，说：德武——

可德武没让他说下去，怒道：我们好歹还在一起干过几年，你也口口声声称我为战友，可我没想到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你会对我下手，就用几张未经核实的照片，成功地阻拦了我的提升。

德武，我很抱歉，现在有一个规定，在讨论干部提升的时候，纪检部门要把掌握的关于预提干部违纪的情况报给首长，这就是我把那几张照片交上去的原因，请你理解。荆长铭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他本想责备他为何让姑娘坐在腿上，可到底也没说出口。

费思量（11）

那几张照片就能够证明我孔德武违纪了？你为何不查清再报？你一收到照片就如获至宝地交给领导，不就是想把我卡下来吗？

德武，说实话，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我知道你孔德武不是那种胡来的人，我让一个干事立马去鉴定照片是不是合成的；第二个反应是先不能让领导见到这些照片，因为我知道下午就要研究你的提升问题，一旦领导见到这些还没有查清来路的照片，影响了他们提你的决心就坏了。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你听我继续说。那个负责鉴定的干事很快回来告诉我，照片是一次拍成的，不属于通常所见的有意合成的诬陷性质的照片。这让我很意外，这就是说，确实有一个姑娘在某一个时刻坐到了你的腿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不是一件好事。也就在这时，上边让我们把有关举报今天下午要研究的七名干部的材料都送上。说实话，当时我是确实想压下那几张照片的，但我们部里有同志认为那些照片既然不是合成的，就应该送到领导手上，让他们去判断去做决定。恕我不告诉你他们的名字，我的职责让我无法反驳他们，而且这时我的私心也出现了：我怕别人说我有意包庇你，毕竟我们是一个部队走出来的战友。照片就是这样送上去的。没想到它们果然影响了你的提升，我傍晚下班时知道你没提的消息后，心里也很难受。

装得多像一个好战友！德武冷笑着站起来了身。

荆长铭的心里一阵刺疼，这讥讽像刀一样直扎他的胸口。德武，我为何要害你？你在军事系统我在纪检部门，有什么利害关系让我去害你？不过他没有去辩解，他只是有些歉疚地抓住德武的手道：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请告诉我真相，我替你去把事情弄清，然后向首长们报告，还你清白。

还我清白了还有啥用？空出的副部长位置上已经提了他人，年底前又没有新的位置空出，而我明年就过了提升的年龄，已经把我害死了！害死了！德武说罢摔开荆长铭的手，大步走出了荆家屋子。

孔大哥，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荆长铭的妻子不知德武何故生气，追到门口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