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这是作甚么?我们刚遭了强人,身上实无一分银钱!”狐猴道,脸上哀苦之情令人不忍卒看。樵夫怒道:“呸,我又不是强盗!”一面说一面拿斧在孙复同面前比划,几欲下手,却是下不去。
“爹,你来吧,我下不了手,”樵夫叹道,“原来杀人也颇不易的。”
旁边那老汉会意,颤巍巍地只是跺足摆手,死活不肯接那斧子。
“大哥,你也告诉我,作甚杀我们,倒叫我死个明白。”
樵夫瞪一眼狐猴,指着孙复同道:“你倒问他,前些日子与一伙恶少几乎不曾将我和爹害死!又害我舍家弃友,搬到这偏僻地方来。老天开眼,倒叫他送上门了!”又提起斧来,却是仍砍不下去。
“原来如此!”狐猴释然道:“大哥快松了我。你不晓得,这便是江州有名的恶少,人称活霸王的吕家大少爷便是,专一欺男霸女,别看年纪不大,良家妇女也不知遭踏了多少,对我们这些下人又极刻薄,动辄打骂。我服侍他也算尽心,每日还须吃上三五棍。你瞧我这衣裳,竟不如那街上叫化子。我每欲报仇,只无机会下手,天见可怜,今日叫我除了这江州大害。”
樵夫疑道:“你莫诳我!”
孙复同何等机敏,立马契合道:“作死的奴才。世代受我家恩惠,今日反倒要害我。兀那汉子,你倒砍了这个白眼狼,我把那百万家私都送与你!”
樵夫道:“谁贪你钱财,我今天只要你这恶霸的狗命!”一面解了狐猴,递过斧去,道:“我正下不得手,你只管砍了他,若事情泄漏,人命官司我来背着!”
狐猴掂掂斧头,作势欲砍,沉吟一下,又道:“只这么砍下去,难免血溅一地,又难收拾,又不免留下痕迹。你倒去取把刀来,再备只木桶,多少干净省事!”樵夫道声:“如此周全!”遂返身出去找刀和桶了。狐猴忙将孙复同手足上绳索砍断。那老汉虽在侧旁,只是惊恐,哪敢近前拦阻,又发不得声。
“这蠢汉倒是难得,愿替我背人命官司!”狐猴笑道,一面操起一把锄头,掉转过来,待樵夫进来,一棍敲晕过去。那老汉拉扯不及,只得扑在儿子身上,咿咿呀呀干啕起来。狐猴不知老汉聋哑,只道:“又不曾打杀他,不过让他昏睡几个时辰。”
正要收拾起程,却听院门外有人喊道:“可有人在家?”
狐猴伏在窗上向外一瞧,顿时魂飞魄散,叫苦道:“嗳哟,苦也,那对头来了!”原来竟是丐帮穆义庭。
狐猴手起棍落,将老汉亦打晕过去,与孙复同各拖一个,搬入床底下,二人亦藏了进去。
外头穆义庭见无人答应,便推门进来,四处略瞧一瞧,不见人影,倒见有现成米饭和两个素菜,也不客气,找出碗筷吃将起来。想是樵夫怕惊恐了母亲,将那老妪打发了出去。
才吃了两碗饭,忽然浓云蔽日,雷声大作,不一时下起豆大的雨来。茅屋内便忽喇喇涌入七八个人,皆是装束干练,手持兵刃的江湖客。为首一人年纪略大,五旬开外,却是身高体壮,好一身腱子肌肉,腰中插一根四尺来长的软骨精钢鞭。见了穆义庭,施一礼道:“老弟莫惊惶,我等皆非歹人,不过突降雷雨,求避一避。”
穆义庭大笑道:“我亦非正主,屋主人也不知干甚勾当去了,我亦等他来算还了饭钱。我乃丐帮江州堂副堂主穆义庭,不知老兄高姓大名?”
那人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来是丐帮的兄弟,我便是两浙东路衢州府褚家庄庄主萧远河!”
穆义庭闻言忙起身抱拳道:“原来是萧庄主,失敬、失敬!晚辈冒犯了!”着实寒暄了一番,又让了上座。
坐定,萧远河方道:“穆副堂主意欲何往?”
“因江州堂口近日有些事故,叶堂主又不在,我只好亲赴总舵,向帮主禀报!”
“可巧了,如此倒是同路。贵帮钟帮主近日密发英雄贴,邀我等去那南京应天府商议大事。不瞒穆老弟说,老夫当年亦曾入过丐帮,与钟帮主同在一个堂口,后因机缘结识了褚老家庄,承蒙眷顾,招赘为婿,方有了今日。然老夫一日未忘丐帮兄弟,褚家庄又受过钟帮主多少恩惠。丐帮有事,便是我萧远河有事。如今便携了庄上几个得力子侄,但钟帮主差遣,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萧庄主乃当代豪杰,晚辈钦慕已久,今闻其言,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磊落豪迈。晚辈近日也风闻得些消息,都说江湖大乱,定有一场浩劫,却未知详情。”
“正是。老夫远处僻野,所知亦不多。似是开封府四海镖局诬赖丐帮劫了他一趟三十万两白银的镖,因此围攻丐帮开封堂,打死数十个兄弟,捕了百余人去,扬言若不还镖,将尽皆杀之!”
穆义庭霍然而起,拍案怒道:“真真岂有此理!我丐帮虽身份卑微,却个个是侠肝义胆的好男儿,岂是贪图钱财之徒。四海镖局欺我太甚,何故狗眼看人低,自己守不住镖,却赖在我丐帮身上!”
萧远河道:“穆老弟且息怒。老夫也只是听闻,得到南京见了钟帮主,便有分晓。若真是四海镖局赖我丐帮,自教他血债血偿。俗语道:公道自在人心。丐帮行得正,不怕影子歪。是非曲直,天下人自有公论!”
又说了几句,雨开云散,天边现出一道七色彩虹。褚家庄众人便收拾起身。穆义庭亦丢些散碎银两在桌上,一同上路。
孙复同方与狐猴爬出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