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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仗义疏财,无不称服。由是,卫思贤道:“吕进寿百金之家耳,肯分三十金赠侄女以全其节孝,我有万金之家,只亲生二子,虽捐三百金与你之前子亦不为多。”即写关书一扇,分三百金之产业与周可立收执。可立坚辞不受道:“但以母与我归养足矣,不愿产业。”思贤道:“此在你母意何如。”房氏道:“我久有此意,欲奉你终身,或少延残喘,则回周门。但近怀三个月身孕,正在两难。”思贤道:“孕生男女,则你代抚养,长大还我,以我先室为母,你子有母,我亦有前妻。若强你回我家,则你子无母,你前夫无妻,是夺人两天也。向三百产业你儿不受,今交与你,以表二年夫妇之义。”将此情呈于包公,包公为之旌表其门。房氏次年生一子名恕,养至十岁还卫家,后中经魁。

第三十三则 乳臭不雕

话说潞州城南有韩定者,家道富实,与许二自幼相交。许二家贫,与弟许三做盐客小用人,常往河口做客商趁钱度生活。一日,许三与弟议道:“买卖我兄弟都会做,只是缺少本钱,难以措手。若只做小买卖掐钱糊口,怎能得发财?”许三道:“兄即不言,我常要计议此事,只是没讨本钱处。听说兄与韩某相交甚厚,韩家大富,何不向他借几个钱做本,待我兄弟加些利息还他,岂不是好?”许二道:“你说得是,只怕他不肯。”许三道:“待他不肯,再作主张。”许二依其言。次日,径来韩家相求。韩定出见许二笑道:“多时不会老兄,请入里面坐。”许二进后厅坐下,韩定吩咐家下整备酒席出来相待,二人对席而饮。酒至半酣,许二道:“久要与贤弟商议一事,不敢开口,诚恐贤弟不允。”韩定道:“老兄自幼相知,有什话但说不妨。”许二道:“要往江湖贩些货物,缺少银两凑本,故来见弟商议要借些银子。”韩定道:“老兄是自为,还是约伙伴同为?”许二不隐,直告与弟许三同往。韩定初则欲许借之,及闻得与弟相共,就推托说道:“目下要解官粮,未有剩钱,不能从命。”许二知其推托,再不开言,即告酒多,辞别而去。

韩定亦不甚留。当下许二回家不快,许三见兄不悦,乃问道:“兄去韩某借贷本钱,想必有了,何必忧闷?”许二道知其意。许三听了道:“韩某太欺负人,终不然我兄弟没他的本钱就成不得事么?须再计议。”遂复往河口寻觅客商去了不提。

时韩定有一养子名顺,聪明俊达,韩甚爱之。一日,三月清明,与朋友郊外踏青,顺带得碎银几两在身,以做逢店饮酒之资。是日,游至晚边,众朋友已散,独韩顺多饮几杯酒,不觉沉醉,遂伏在兴田驿半岭亭子上睡去。却遇许二兄弟过亭子边,许二认得亭子上睡的是韩某养子,遂与许三说知。许三恨其父不肯借银,猛然怒从心上起,对兄道:“休怪弟太毒,可恨韩某无礼,今乘此四下无人,谋害此子以雪不借贷之恨。”

许二道:“由弟所为,只宜谨密。”许三取利斧一把,劈头砍下,命丧须臾。搜检身上藏有碎银数两,尽劫剥而去,弃尸于途中。当地岭下是一村人家,内有张一者,原是个木匠,其住房后面便是兴田驿。张木匠因要往城中造作,趁早出门。正值五更初天,携小器具,行到半岭,忽见一死尸倒在途中,遍体是血。张木匠吃了一惊道:“今早出门不利,待回家明日再来吧。”抽身回去。及午后韩定得知来认时,正是韩顺,不胜痛哭,遂集邻里验看,其致命处乃是斧痕。跟随血迹寻究,正及张木匠之家,邻里皆道是张木匠谋杀无疑。韩亦信之,即捉其夫妇解官首告。本官审勘邻证,合口指说木匠谋死。木匠夫妇有口不能分诉,仰天叫屈,哪里肯招。韩定并逼勘问,夫妇不胜拷打,夫妇二人争认。本司官见其夫妇争认,亦疑之,只监系狱中,连年不决。

是时包大尹正承敕旨审决西京狱事,道过潞州,潞州所属官员出城迎接。包公入潞州公厅坐定,先问有司本处有疑狱否。职官近前禀道:“别无疑狱,惟韩某告发张木匠谋杀其子之情,张夫妇各争供招,事有可疑,至今监候狱中,年余未决。”包公听了乃道:“不论情之轻重,系狱者动经一年,少者亦有半载,百姓何堪?或当决者即决,可开者即放之,都似韩某一桩,天下能有几个罪犯得出?”职官无言,怀惭而退。次日,包公换了小帽,领二公人自入狱中,见张木匠夫妇细问之。

张木匠悲泣呜咽,将前情诉了一遍。包公想:被谋之人,不合头上砍一斧痕,且血迹又落你家,今何不甘服?必有缘故,须再勘问。次日,又提审问,一连数次,张木匠所诉皆如前言。

正在疑惑间,见一小孩童手持一帕饭送来与狱座,连说几句私语,狱卒点头应之。包公即问狱卒:“适那孩童与你说什么话?”狱卒不敢直对,乃道:“那孩童报道,小人家下有亲戚来到,令今晚早些回家。”包公知其诈,径来堂上,发遣左右散于两廊,呼那孩童入后堂,吩咐门子李十八取四十文钱与之,便问:“适见狱卒有何话说?”孩童乃是乳臭不雕之子,口快,直告道:“今午出东街,遇二人在茶店里坐,见我来,用手招入店内,那人取过铜钱五十文与我买果子吃,却教我狱中探访,今有什么包丞相审勘张木匠,看其夫妇何人承认。是此缘故,别无他事。”包公即唤张龙、赵虎吩咐道:“你同这孩子前往东街茶店里,捉得那二人来见我。”张、赵领命,便跟孩童到东街茶店里拿人,正值许二兄弟在那里候孩童回报,张、赵抢进,登时捉住,解入公厅。包公便喝道:“你谋死人,奈何要他人偿命?”初则许二兄弟还抵赖不肯认,包公令孩童证其前言,二人惊骇,不能隐瞒,供出谋杀情由。及拘韩定问之,韩定方悟当日许二来借银两不允,致恨之由。包公审决明白,遂将许二兄弟偿命,放张木匠夫妇回家。民自此冤能伸矣。

第三十四则 妓饰无异

话说扬州离城五里,地名吉安乡,有一人姓谢名景,颇有些根基。养一子名谢幼安,娶得城里苏明之女为媳。苏氏过门后甚是贤慧,大称姑意。

忽一日,苏氏有房侄苏宜来其家探亲,谢幼安以为无赖之徒,颇怠慢之,宜怀恨而去。未过半月间,幼安往东乡看管耕种,路远不能回家。是夜,有贼李强闻知幼安不在家,乘黄昏入苏氏房中躲伏。将及半夜,盗取其妇首饰,正待开门走出,被苏氏知觉,急忙喊叫有贼。李强惧怕被捉,抽出一把尖刀,刺死苏氏而去。比及天明,谢景夫妇起来,见媳妇房门未闭,乃问:“今日尚早,缘何就开了房门?”唤声不应,其姑进房问之,见死尸倒在地下,血污满身,大叫道:“祸哉!谁人入房中杀死媳妇,偷取首饰而去。”谢景听了,慌张无措,正不知贼是谁人。

及幼安庄上回来,不胜悲哀,父子根勘杀人者,十数周不见下落,乡里亦疑此事。苏家不明,只道婿家自有缘故,假指被盗所杀。苏宜深恨往日慢他之仇,陈告于刘大尹处,直告谢某欲淫其媳,不从,杀之以灭口。刘大尹拘得谢景来衙勘之,谢某直诉以被盗杀死夺去首饰之情。及刘大尹再审邻里,都道此事未必是盗杀。刘大尹又问谢景道:“宁有盗杀人而妇不喊,内外并无一人知觉?此必是你谋死,早早招认,免受刑法。”

谢景不能辩白,惟叫冤枉而已。刘大尹用长枷监于狱中根究,谢景受刑不过,只得诬服,虽则案卷已成而终未决。

将近一年,适包公按行郡邑,来到扬州,审决狱囚。幼安首陈告父之枉情。包公复卷再问,谢景所诉与前情无异,知其不明,吩咐禁卒散疏谢景之狱,三五日当究下落。

却说李强既杀谢家之妇,得其首饰,隐埋未露,恶心未休。

在城有姓江名佐者,极富之家,其子荣新娶,李强因乘人杂时潜入新妇房中,隐伏床下,伺夜深行盗。不想是夜房里明烛到晓。三夜如此,李强动作不得,饥困已甚,只得奔出,被江家众仆捉之,乱打一顿,商议次日解到刘衙中拷问。李强道:“我未尝盗得你物,被打极矣,若放我不告官,则两下无事;若送到官,我自有话说。”江惧其诈,次日不首于本司,径解包衙。

包公审之,李道:“我非盗也,乃是医者,被他诬执到此。”包公道:“你既不是盗,缘何私入其房?”李道:“彼妇有僻疾,令我相随,常为之用药耳。”包公审问毕,私忖道:女家初到,纵有僻疾,亦当后来,怎肯令他同行?此人相貌极恶,必是贼矣。包公根究,那李强辩论妇家事体及平昔行藏与包公知之,及包公私到江家,果与李盗所言同。包公又疑盗若初到其家,则妇家之事焉能得知详细;若与新妇同来,彼又不执为盗。思之半晌,乃令监起狱中。退后堂细忖此事,疑此盗者莫非潜入房中日久,听其夫妇枕席之语记得来说。遂心生一计,密差军牌一人往城中寻个美妓进衙,令之美饰,穿着与江家媳妇无异。

次日升堂,取出李强来证。那李只道此妇是江家新妇,乃呼妇小名道:“是你请我治病,今反执我为盗。”妓者不答,公吏皆掩口而笑。包公笑道:“强贼!你既平日相识,今何认妓为新妇?想往年杀谢家妇亦是你矣!”即差公牌到李贼家搜取。公牌去时,搜至床下有新土,掘之,有首饰一匣,拿来见包公。

包公即召幼安来认,内中拣出几件首饰乃其妻苏氏之物。李强惊服,不能抵隐,遂供招杀死苏氏之情及于江家行盗,潜伏三昼夜奔出被捉情由。审勘明白,用长枷监入狱中,问成死罪;复杖苏宜诬告之罪;谢景出狱得释。人称神异。

第三十五则 辽东军

话说广东肇庆府,陈、邵二姓最为盛族。陈长者有子名龙,邵秀有子名厚。陈郎聪俊而贫,邵郎奸滑而富,二人幼年同窗读书,皆未成婚。城东刘胜原是官族,有女惇娘聪敏,一闻父说便晓大意,年方十五,诗、词、歌、赋件件皆通,远近争欲求聘。一日,其父与族兄商议道:“惇娘年已及笄,来议亲者无数,我欲择一佳婿,不论其人贫富,不知谁可以许否?”兄答道:“古人择姻惟取婿之贤行,不以贫富而论。在城陈长者有子名龙,人物轩昂,勤学诗书,虽则目前家寒,谅此人久后必当发达。贤弟不嫌,我当为媒,作成这段姻缘。”胜道:“吾亦久闻此人,待我回去商议。”即辞兄回家,对妻张氏说将惇娘许嫁陈某之事。张氏答道:“此事由你主张,不必问我。”胜道:“你须将此意通知女儿,试其意向如何。”父母遂把适陈氏之事道知,惇娘亦闻其人,口虽不言,深慕之矣。未过一月,邵宅命里妪来刘家议亲,刘心只向陈家,推托女儿尚幼,且待来年再议。里妪去后,刘遣族兄密往陈家通意,陈长者家贫不敢应承。刘某道:“吾弟以令郎才俊轩昂,故愿以女适从,贫富非所论,但肯许允,即择日过门。”陈长者遂应允许亲。刘某回报于弟,胜大喜,唤着裁缝即为陈某做新衣服数件,只待择吉日送女惇娘过门。

是时邵某听知刘家之女许配陈子,深怀恨道:“是我先令里妪议亲,却推女年幼,今便许适陈家。”此耻不忿,心想寻个事端陷他。次日忖道:陈家原是辽东卫军,久失在伍,今若是发配,正应陈长者之子当行;除究此事,使他不得成婚。遂具状于本司,告首陈某逃军之由。官府审理其呈,册籍已除军名,无所根勘,将停其讼。邵秀家富有钱,上下买嘱,乃拘陈某听审。陈家父子不能辩理,军批已出,陈龙发配远行,父子相抱而泣。龙道:“遭此不幸,家贫亲老,今儿有此远役,父母无依,如何放心得下。”长者道:“虽则我年迈,亲戚尚有,旦暮必来看顾。只你命愆,未完刘家之亲,不知此去还有相会日否?”龙道:“儿正因此亲事致恨于仇家,今受这大祸,亲事尚敢望哉!”父子叹气一宵。次日,龙之亲戚都来赠行,龙以亲老嘱托众人,径辞而别。

比及刘家得知陈龙遭此事,吁嗟不已,惇娘心如刀割,恨不及与陈龙相见一面。每对菱花,幽情别恨,难以语人。次年春间,城里大疫,刘女父母双亡,费用已尽,家业凋零,房屋俱卖与他人。惇娘孤苦无依,投在姑母家居住,姑怜念之,爱如己生。尝有人来其家与惇娘议亲,姑未知意,因以言试道:“你知父母已丧,身无所依,先许陈氏之子,今从军远方,音耗不通,未知是生是死。今女孙青年,何不凭我再嫁一个美郎,以图终身之计?惇娘听了泣谓姑道:“女孙听得,陈郎遭祸本为我身上起,使女儿再嫁他人,是背之不义。姑若怜我,女儿甘守姑家,以待陈郎之转;若倘有不幸,愿结来世姻缘。若要他适,宁就死路,决不相从。”姑母见其烈,再不说及此事。

自此惇娘在姑家谨慎守着闰门,不是姑唤,足迹不出堂。人亦少见面。

是年十月,海寇作乱,大兵临城,各家避难迁逃,惇娘与姑亦逃难于远方。次年,海寇平息,民乃复业。比及惇娘与姑回时,厅屋被寇烧毁,荒残不堪居住,二人就租平阳驿旁舍安下。未一月,适有宦家子黄宽骑马行至驿前,正值惇娘在厨炊饮。宽见其容貌秀美,便问左右居人,是谁家之女。有人识者,近前告以城里刘某的女,遭乱寄居在此。宽次日即令人来议亲,惇娘不允,宽以官势压之,务要强婚。其姑惊惧,对惊娘道:“彼要强婚,儿只有死而已。姑且许他待过六十日父母孝服完满,便议过门,须缓缓退之。”惇娘依其言,直对来议者说知,议亲人回报于宽,宽喜道:“便过六十日来娶。”遂停其事。

忽一日,有三个军家行到驿中歇下。二军人炊饭,一军人倚驿栏而坐,适惇娘见之,人对姑说:“驿中军来到,姑试问之从那里来,若是陈郎所在,亦须访个消息。”姑即出见军人问道:“你等是从何来此?”一军应道:“从辽东卫来,要赴信州投文书。”姑听说,便道:“若是辽东来,辽东卫有个陈龙你可识否?”军人听了,即向前作揖道:“妈妈何以识得陈龙?”

姑氏道:“陈龙是妾女孙之夫,曾许嫁之,未毕婚而别,故问及他。”军人道:“今女孙可适人否?”姑道:“专等陈郎回来,不肯嫁人。”军人忽然泪下道:“要见陈某,我便是也。”

姑大惊。即入内与惇娘说知。惇娘不信。出见陈龙问及当初事情,陈龙将前事说了一遍,方信是真,二人相抱而哭。二军伙闻其故,齐欢喜道:“此千里之缘,岂偶然哉!我二人带来盘费若干,即与陈某今宵毕姻。”于是整各酒席,二军待之舍外,陈龙、惇娘并姑三人饮于舍内。酒罢人散,陈龙与惇娘进入居中,解衣就寝,诉其衷情,不胜凄楚。次日,二军伙对陈龙道:“君初婚不可轻离,待我二人自去投文书,回来相邀,与惇娘同往辽东,永结鱼水之欢。”言毕径去。于是陈龙留此舍中。

与惇娘成亲才二十日,黄宽知觉陈某回来,恐他亲事不成,即遣仆人到舍中诱之至家,以逃军杀之。密令将尸身藏在瓦窑之中。次日,令人来逼惇娘过门。惇娘忧思无计,及闻丈夫被宽所害,就于房中自缢。姑见救之,说道:“想陈郎与你只有几日姻缘,今已死矣,亦当绝念嫁与贵公子便了,何用自苦如此。”惇娘道:“女儿务要报夫之仇,与他同死,怎肯再嫁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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