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吹的死十分理所当然,没什么好讶异的。
然而静信的潜意识中,却觉得这似乎是自己在安慰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
静信凝视自己的内心,发现隐藏在心中的不安。小惠去世的时候,他也感到同样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惧,义一去世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不祥的预感。静信十分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不正常的死亡,因此才努力寻求将这些死亡正常化的借口。
(……真是如此吗?)
一种说不出来的冷静,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原来是阿吹,静信心想。不是清水、不是宽子,也不是德郎。
小惠葬礼那天的景象清晰浮现在静信的脑海,看起来老了好几岁(仿佛随时会离开人世)的德郎和宽子,像后藤田吹一样躬着身子伏在地上的背影,以及扶着德郎的背心一直低头不语的武雄。共同承受着痛失爱女(或是爱孙)的打击的他们,令静信感到无法言喻的不安全感。
——爱哭的人会被魔鬼抓走喔。
不是清水,也不是宽子,更不是德郎。
原来是后藤田吹。
大川义五郎死了,村迫秀正死了,三重子也死了。秀司死了,小惠死了。完全没有顺序可言,就像秀司早一步先母亲而死,就像年纪轻轻的小惠竟然与世长辞,死亡似乎在村子里无限蔓延。
静信的脑海浮现出了“污染”二字。不寻常的死亡正在污染死者的近亲。
清水平安无事,宽子和德郎也未传出不幸。三重子死了,阿吹死了,一个是秀正的妻子,一个是秀司的母亲,再加上义一。
毫无抵抗力的人正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静信握紧双手。这是传染病。
封闭的土地、自成一格的社会、错综复杂的地缘与血缘、土葬的习俗。
一旦传染病开始蔓延,整个村子势必会走上灭亡之路。
本卷 名称:第二卷 来自深渊的呼唤
第一章
后藤田吹葬礼后的第二天夜里,静信穿过墓地造访尾崎医院。准备室的灯光早已熄灭,不过面向庭院深处的那扇窗户倒是灯火通明。一楼最角落的房间就是敏夫的卧室。
静信绕过院子里茂盛的灌木丛,朝着庭院深处前进。蕾丝窗帘后敏夫的卧室是静信十分熟悉的景象。卧室原本是医院的接待室,静信已经忘了敏夫的房间突然从二楼被移到这里时,到底是小学几年级。虽然这间房间比之前那间来得宽敞,不过敏夫似乎对“二楼”有些不舍与留恋。——没错,这并不是敏夫的意思。虽然当时静信只是个孩子,却也十分清楚孝江把敏夫的房间移到一楼的理由,静信直到现在仍然对敏夫十分歉疚。带着些许的罪恶感,今晚静信一如往常地伸手敲敲房间的玻璃窗,坐在床边的敏夫立刻抬起头来,示意静信赶快进来。
“嗨。”
从房间的杂乱可看出敏夫过去的故事。从小学时就不曾移动过的单人床跟书桌。即使原本塞满了书架的参考书变成了医学书籍、矮柜里面的玩具和唱片也被一瓶瓶的洋酒所取代,静信也一点都不觉得这些转变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来一杯吧?”
敏夫拿起酒杯,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这个小冰箱是敏夫回来继承医院之后唯一添购的家电。也不等静信回答,敏夫就在另一只高脚杯里面加入冰块。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敏夫边斟酒边问道,语气听起来有点放做轻松的味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启齿的静信,只好盯着手中的酒杯不发一言。敏夫干脆就盯着荧光屏幕上向来不感兴趣的电视节目,点燃手上的香烟。
“……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是什么?”
“先是秀司,然后是山入的那三个人,紧接着是小惠、义一以及阿吹。你不觉得才一个夏天就死了这么多人很奇怪吗?”
敏夫的回答十分不以为然。
“去年夏天村子里死了四个人,今年也不过比去年多三个而已。天气一热老人家的体力本来就会变差,久病缠身的老人家更容易出状况。再说今年夏天比往年热得多,不必大惊小怪吧。”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每年村子里死了多少人这种事,身为僧侣的静信清楚得很,不必敏夫来提醒。
“村子里不少老人家都像义五郎一样隐疾缠身,更不乏像义一那样久病在床的病人。每年总是会有几位老人家离开人世,这几年一路看下来,倒也习惯了。不过像秀司那种正值壮年的人就不一样了,他又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好端端的壮年人怎么会突然病死?”
敏夫回答的语气更加的不以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