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紧紧跟着那位俘虏连长跑在前面,那群“败兵”跟在后面,向着遵义南门,七零八落地狼狈逃去。一路上发出噼里噼啦的杂乱的脚步声。
城楼上的灯光愈来愈近。说话间城楼黑魆魆的巨影出现在眼前。只听上面威严地喝道:“干什么的?”接着是哗里哗啦拉枪栓的声音。
俘虏连长似乎犹豫了一下,金雨来用驳壳枪向他背上轻轻一顶,他立刻说:“弟兄们!莫开枪,莫开枪,我们是深溪水九响团的。”
城楼上拉枪栓的声音停止了,紧接着严厉地问:“唔,九响团?你们不守山口子跑回来干什么?”“唉,你们不知道呵!”俘虏连长装出一副哭腔说,“共军打过来啦!把我们包围啦,营长也打死啦,我们一个连突围出来啦,你们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吧!”
“什么?共军打过来啦?”城楼上一片惊恐的窃窃乱语声。
一个声音问:“不是说,还有两三天才能来吗?”
“什么两三天?人家骑的是水马呀,还有铁盔铁甲,刀枪不入,厉害得很哪!”
“好,好,你们等一等。”
金雨来心中暗喜,正在等待开城,只听城楼上一个凶狠的声音骂道:“妈的×!你想找死呵!不弄清楚就要开门,放进共军,你担待得起吗?”
接着是乒乒打耳光的声音。
金雨来一捅俘虏连长,压低声音问:“城楼上这个家伙是谁?”
“可能是个连长。”俘虏连长说。
“不怕!”金雨来给他鼓气,“你拿出点派头给他看!”
俘虏连长果然声色俱厉地说:“上面说话的是谁?”
上面也不客气地反问:“你是谁?”
“我是九响团的王连长。你不认识吗?”
对方软了,口气缓和下来,说:“我是二团二连的马排长。不是兄弟我多心,是出了事我担不起责任。你既是九响团的,你知道你们团长有几房太太?”
金雨来在俘虏连长耳边悄声说:“再给他点颜色!”
“姓马的!你是不是瞎了眼了?”俘虏连长果然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如果误了事,你要负完全责任!再不开门,我要让弟兄们去砸门了!”
“好,好,就开!就开!”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却有好几个手电筒从城门楼上扫下来,在这支“败兵”身上扫来扫去。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经过严格审查过的“黔军”,加上泥里水里滚过的狼狈相,简直是无可怀疑。这些“败兵”也真能见景生情,他们在电筒光的扫射之下,一个个都拍着自己贵州军的帽子,生气地骂道:“娘的×,好好瞧瞧,看看我们是不是九响团的!”
这位马排长终于作了最后认定。不一刻,那高大厚实的城门开始发出哗啦啦的开门声。金雨来亲亲热热拍了拍俘虏连长的肩头,算作奖赏,接着带头涌到城门跟前。粗大沉重的门闩卸了下来,两扇又高又厚的城门,发出噶噶吱吱的声音打开了。“败军”们早已装好子弹,上好刺刀,一拥而入。
两个开门的士兵,还带着惊讶的神色询问:“老哥,共军怎么来得这样快呀?”
为首的战士将他俩一把抓住,说:“老子就是共军,快快投降吧!”
接着,人们冲上城去,那个马排长见势不好,连忙要去调机枪,已经被打死在城门楼上。其余的士兵胆战心惊,纷纷投降。
金雨来立刻把二三十个司号员分散在城墙上,让他们吹起了冲锋号。然后就带着他的连队向市中心敌人的师部冲去。在前面的丁字街上,他发现贵州军队正在乘混乱之机抢夺人民财物,传来一片砸门声,吵骂声,哭泣声。金雨来怒不可遏,立刻指挥轻机枪打得那些黔军抱头鼠窜,金银首饰丢了满地。此时,红花岗上升起了三个信号弹,金雨来知道侦察排已经得手,接着向敌师部猛插。沿途抓了几百俘虏,其余的敌人从北门向娄山关狼狈逃去。这时,各路红军都已打进城来,向逃敌猛追过去。
一九三五年一月七日,遵义城以鲜红的早霞迎接了她的第一个黎明。也许由于黔军的劣迹过于让人生厌的缘故,遵义的市民对红军的来临并不过分恐惧,卖豆花和米粉等各种贵州小吃的店铺,试探着纷纷开门。他们昨天还对红军怀有很大的神秘感,而这些披着神话色彩的人们,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不知哪位好事者,在金雨来住的一家临街的房子前,用粉笔写了几个大字:“水马司令部驻此。”这一下惹起了不小的麻烦。由于连日来过分疲劳,金雨来本打算好好睡上一觉,不料一大早起门前就闹嚷嚷的。他不知出了什么事,起来一看,见门口一大群人,其中有不少青年学生。这些人一见他出来了,互相交头接耳,一个劲儿地呲着牙对着他笑;一面窃窃私语:“瞧,司令出来了!司令出来了!”
“就是他!”
“你看那两个眼睛多有神!”
金雨来十分尴尬,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这是看什么呀?”